“等这件事查到了姚玉容的身上后,她竟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这一切。然后趁着大家不备,自尽了。死前她留下了份遗书,求闻玗放过律节,因为孩子是无辜的。两个月后,老庄主也毒发身亡。”
“于私,闻玗被妻子背叛,最敬爱的舅父又惨遭毒手。而于公,他愧对死去的各位弟兄。一腔怨恨无处发泄的境遇,bī得闻玗就像是疯了一样日以继夜地工作。还亲自出马,连挑‘辞镜楼’四个分舵。最后因为体力不支受了重伤,差点死在回庄的路上。”
“这么些年来,虽然闻玗也明白所有的事端都与律节无关。但是律节长得太像他的母亲,每次闻玗看见他,就会回想起那些往事,自然就免不了对律节迁怒。所以便造成了如今的这种局面。”
“惜羽,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律节。只是,对闻玗,我希望你也能体谅些,以后别再为这件事和他起冲突。他不是故意要为难自己的儿子,他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些因律节的出生而死去的人。所以,那种普通父子间的qíng感,闻玗,给不起!”
这个恩怨qíng仇的故事,连庭秋停停续续,用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讲完。而燕惜羽的体温也随着故事的结局降到了最低点。凭心而论,燕惜羽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伯赏闻玗对小节的迁怒。只是仔细一想,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之中,最无辜的人还是小节。就连他的出生也是由于其母亲的算计,而非出自对他的爱意。
“连总管,多谢你的坦诚相告。或许庄主他是有着自己的苦衷,但是为什么就没人为小节考虑一下。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他自愿的。有着敌对的父母,也不是他期望的。为什么成人间你争我夺后的苦果,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吞食?如果说小节真有犯错的话,那么他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庄主还有奢望。奢望着庄主能爱他,抱他,把他当成真正的儿子来呵护!”
连庭秋静静地看着燕惜羽,片刻之后才无奈地说道:“惜羽,看来律节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比我想象的还要重。不过在我看来,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孩子自小就少人怜爱,既然现在有你疼他,也算是有了些依靠。对了,你想不想见他?我可以带你去‘依霜阁’。”
“此话当真?”听完连庭秋的故事后,燕惜羽对伯赏律节更加心疼,巴不得马上就能见到他。但他又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所以没好意思开口。没料想,连庭秋自己提起了这件事来,这确实让燕惜羽非常地喜出望外,顺带着脸上露出了些喜气,看着人也jīng神了不少。
连庭秋微笑着点点头,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披风,放到了燕惜羽的手里:“穿上它,我们现在就出门。”
此时屋外雪势渐弱,夜幕下的山庄银装轻裹,典雅肃穆。除了无人居住的楼阁外,几乎每一屋都点上了蜡烛。微弱的昏huáng透过砖墙泻了出来,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染huáng了方寸之地,看着确也有别样的qíng趣。
连庭秋自幼习武,目能夜视。不过燕惜羽却没有那样的本事,所以他只能提着灯笼引路。围着红晕的烛光照亮了前方三步左右的雪地,并随着燕惜羽身体的行走而左右晃动。
“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突然响起的询问使得燕惜羽的手狠狠地颤抖了一下,那淡淡的红光也在雪地上左右摇摆得厉害。
“闻玗,我们要去‘依霜阁’,要不要一起来?”
伯赏闻玗一听见他们要去的地方,脸色立刻变得很灰暗。他看了看一旁的燕惜羽,微微皱了皱眉宇,踩着地上略有些溶化的积雪,走到了连庭秋的身边,道:“别太顺着他了,否则会被你宠坏的。”
连庭秋的心qíng倒是显得不错,他挑了挑眉角,轻笑着望着燕惜羽道:“我愿意,不行吗?就算如你说的那样,我也不会后悔。”
伯赏闻玗见他满目的兴奋,轻轻哼了一声后,便自行走开了。连庭秋则是带着燕惜羽继续向位于内庄最北面的“依霜阁”走去。
现在已经是戌时末,按规矩各院的大门都应该上闩落锁了。可当燕惜羽他们来到“依霜阁”的时候,发现院门竟是大敞着的。连庭秋当下就收回了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示意燕惜羽放轻了脚步,两人细声微息地入了庭院。
东厢房是伯赏律节的屋子,此刻里面漆黑一片。与之相反的是,西厢房里不但灯火通明,而且人声嘈杂,细细听来,似乎还有“当啷当啷”的奇怪声音夹杂其中。
连庭秋挑开了虚掩着的窗户,向里面望去。只见七八个男男女女围在八仙桌旁,其中一个正在卖力地摇着骰盅,并且高声叫嚷道:“快下啊,快下啊。下得多,赢得多。”其他几人都拿着银子或铜钱,犹豫着究竟是该押大还是押小。
见到这样的qíng景,就算是瞎子也明白这些人在gān什么。正当燕惜羽奇怪为什么山庄内竟有人胆敢聚众赌博之际,就听那个坐庄的人说道:“糟糕,我又忘了去大厨房给少爷取晚饭了。”
旁人听他这么说,全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中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道:“诶,我当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大厨房早熄火了。你就是去,也没什么吃的了。再说了,房里还有些点心呐,饿不着少爷的。你倒是快开盅啊!我都输了六把了,这次一定要翻本。”
这些对话传到燕惜羽的耳朵里后,顿时令他血气上涌,想要马上跳进去掀桌子骂人。不料他一动就被身旁之人按住了,同时连庭秋还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惜羽,你先去看律节要紧。放心,这些人就jiāo给我,我一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燕惜羽听连庭秋说得有理,便悄悄转身向东厢房走去。他提着灯笼进了伯赏律节的房间,虽然房里的摆设也算上品,但是整个房间的温度却很低。低头望去,炭盆里的木炭早就已经燃尽,难怪燕惜羽会觉得yīn冷。
“小节,小节,你在吗?”燕惜羽高举着灯笼找到了chuáng铺的方位,然后快步上前挑起了chuáng帷。
伯赏律节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原本应该盖着的被子已经团缩在了大chuáng的一角。透过烛光,燕惜羽能清楚地看见,他嫩滑的小脸蛋上全是泪痕。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燕惜羽蹲在chuáng边,把耳朵伸到了他的唇边,这才听见伯赏律节叫着的正是“燕哥哥”三个字。
只这细微的呼唤,便使得燕惜羽湿润了眼眶,他飞快地脱下了披风,裹住了伯赏律节冰冷的身子,然后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不料想轻柔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梦中的小人儿。
伯赏律节先是扭了扭身体,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楚抱着自己的燕惜羽。当下,伯赏律节便搂上了燕惜羽的脖子,却没有放声大哭,而是把脸埋到了燕惜羽的颈窝处,小声地抽泣:“燕哥哥,燕哥哥,你终于,来了!小节,想你,可是,雪娘不让……,不让小节,出门。燕哥哥……”
燕惜羽收紧了自己的手臂,轻轻拍着伯赏律节的后背,柔声哄道:“小节乖,不哭。燕哥哥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乖!”
伯赏律节哭了一会儿后,便抬起了脸来,看着燕惜羽道:“燕哥哥,你带小节去吃东西好吗?小节饿了。”
燕惜羽心中一紧,用力地闭了闭眼睛道:“嗯,燕哥哥带小节去别的地方吃东西,好不好?”
“好,好!”伯赏律节开心地睁大了双眼,两只小脚还在披风里不停的晃动,“我们走,快点,快点。如果被雪娘知道了,要骂人的。”
“别怕,以后不会有人再骂你了!”燕惜羽抚摸着伯赏律节的小脑袋,轻柔但又坚定地说道。
此时,房内的一大一小都没有发现,一个身影在黑暗之中悄然而去,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22 突如chūn风起涟漪
帮着伯赏律节穿戴整齐,燕惜羽仍用披风裹住了他的全身,然后抱着他来到了西厢房。原本兴致勃勃围在一起的那些人现在跪满了一地,而且个个噤如寒蝉,手脚微颤。连庭秋则是四平八稳地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右手的手指还慢慢敲打着扶手。那有规律的“哆哆”声就像是一把把的飞刀,毫不留qíng地刺到了众人的身上。
看见燕惜羽走了进来。连庭秋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并伸手摸了摸他怀里伯赏律节的头顶心。伯赏律节眨了眨大眼睛,乖巧地说了一句:“律节见过连总管。”
“乖!”连庭秋和善地笑了笑,然后对燕惜羽说道,“如果你还记得回‘畅轩阁’的路的话,那就带律节先离开这里。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和你们同行了。记得回去后让晓萍给律节做些热的食物,就说是我吩咐的。”
“嗯,惜羽记下了。”能带着伯赏律节快些离开这个寒彻入心的地方,正是燕惜羽求之不得的事。他替伯赏律节拉紧了披风,扭头走出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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