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赏闻玗想了想后吩咐道:“钟大嫂若是坚持要走的话,那就派人送她回去吧。段楼主,这件事jiāo给你去办吧。记得让她多带些银两上路,日后也好防身。”
“是。”虽然段素芳知道鈡泗的老婆心有不平,但是她也明白,伯赏闻玗这么做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所以得令后,她立刻去安排所有事宜,也算是帮得鈡泗最后一个忙。
鸿正教府邸
当燕惜羽再次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大chuáng上。水蓝色的chuáng帷如梦似幻的垂挂在chuáng的四周,好像一望无垠的大海,令人直想要沉溺在那宁谧的蓝色之中,不能自拔。
无声间,水面掀起了一道白色的波làng,隽遥踏着翻滚的làng花,轻轻来到chuáng边:“醒了?是不是饿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清粥,给你拿些过来吧!”
听见燕惜羽低低地“嗯”了一声,隽遥就用绞丝铜勾将chuáng帷挂好,然后取过几个软垫子,堆放在chuáng头,又将燕惜羽扶了起来,让他靠舒服了,这才打开房门,吩咐门口的侍婢去厨房取吃食。没一会儿,一个长相机灵的小女孩便端着一碗冒着白烟的清粥走进了房间。
隽遥喝退了侍婢,亲自端过瓷碗和汤匙,慢慢搅了搅粥水,盛出一勺来递到了燕惜羽的唇边。燕惜羽本想自己喝粥,但他稍稍一动,手腕上锥心般的刺痛便一阵阵地传进了大脑。燕惜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白了三分。
“别乱动,阿羽。”隽遥慌忙放下汤匙,按住了燕惜羽的肩头,“你的伤需要好好静养,所以在这段日子里,你的生活起居就由我来照顾。等你伤好了,你再自理,好不好?”
燕惜羽低头看了看缠满白布的双腕,虽然他明白隽遥说得都在理,但是骤然之间,他从一个四肢健全的完整人变成一个凡事都要假借人手的残疾者,而且这双手还有可能不能痊愈,这使得燕惜羽觉得心如刀绞,每一分每一寸都在撕裂生痛。痛得他觉得眼前发黑,痛得他恨不得拿刀狠狠地挥舞发泄。
只是,别说是要提刀,自己现在可是连汤匙都会举不稳的。
隽遥看着他神色突变,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隽遥将粥碗放到了chuáng边的柜子上,转身坐到了燕惜羽的chuáng头,并伸手揽过了燕惜羽的肩膀,让他将头颅能依靠在自己的肩头,轻声道:“十四岁那年,我被bī封了武功。在服药后的头三个月内,因为药力过猛,所以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chuáng上,动不得分毫。莫说是要起chuáng,就连吃喝拉撒都必须在chuáng上解决。每每小厮侍婢面无表qíng地帮我擦洗身体,换衣喂食时,我就有种想要咬舌自尽的念头。”
“可是当我有一次无意中看见我娘背着人偷偷掉眼泪时,我就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些关心我们的人。阿羽,我知道,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的亲人,但是你不是还有我吗?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懂得‘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阿羽,我是从心底里喜欢你,即使你不在乎这份感qíng,不在意我的关心,你也得为你自己想想,不是吗?”
也许,这就是人的本xing使然,在自己遇上伤痛或者凄惨的时候,最能安慰自身的就是对他人产生的同qíng。在将隽遥的一字一句都装进了耳朵之后,燕惜羽竟渐渐平复下了内心的痛不yù生。
慢慢直起身子,燕惜羽轻轻笑了笑:“公子,我饿了。那粥也不烫嘴了,再不喝就该凉透了。”
听见燕惜羽的这句话,隽遥也是回以放心的浅笑。他立刻端过一旁的粥碗,盛出满满一勺,再次递到了燕惜羽的唇边。燕惜羽微微低头,就着隽遥纤长白皙的手指,将那勺粥给喝了下去。
雪白的米粥混着切得极细的翠葱,配上金huáng的蛋皮和碎粒的花生仁,闻着就是香气扑鼻。喝入嘴后,丝滑甜润,还未及细嚼,粥水便滑入了喉中,一直暖到胃里。
这是燕惜羽昏睡了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吃上固体食物。所以当他吃了第一口之后,不觉食指大动,很快就将那碗粥喝了个jīng光。隽遥放下粥碗,从怀里取出一方丝帕,帮燕惜羽拭gān净了嘴角,然后问道:“刚吃完东西,还是先不要躺下的好。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在这里陪你。”
燕惜羽轻轻摇了摇头:“公子,你先前不是说过,回来就是为了要接任教主之职的嘛,那你必定有很多的事务要处理。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真的?阿羽,你不需要和我客气什么。对我而言,你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其实隽遥手里确实是有一大堆的事qíng急等着他去处理。
特别是“鸿正教”三十多年前被围剿之后,损失惨重。虽然,前教主文啸梨还曾发愤图qiáng了一段日子。但是没过多久,他就迷恋上了一个人,并将帮里的事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使得“鸿正教”从此一蹶不振,剩下的就只有表面上的风光。
再加上文啸梨生前十分残bào,特别是他那深爱之人死了之后,更是变得喜怒无常。于是,帮里三位长老将多年来的希望都放在了隽遥的身上。一见他回来,便立刻着他接位,想让他重振“鸿正教”。可是隽遥生怕燕惜羽的qíng绪还是不稳,所以实在是不能就此安心离开。
燕惜羽见隽遥这么说,便知道自己说中了:“公子你放心吧,虽然我的双手目前不能使力,但是其他地方都是完好无损的。若是我真有需要,我会找人帮忙,不会逞qiáng的。”
隽遥看着燕惜羽眼中的坚持,思量了一番后,将门口候着的两名侍婢唤了进来,吩咐她们定要好好伺候,然后又喂燕惜羽服下了颗理疗内伤的丹药,这才姗姗而去。
等到隽遥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燕惜羽慢慢收回了笑容。现在的隽遥是他唯一的支柱,想到他对自己的那些旧好新恩,燕惜羽就忍不下心来,再让他为自己的伤势而烦恼。而此刻,房里只有他一人,所以燕惜羽不用再撑着面皮qiáng颜欢笑,不用再将所有的悲伤都深埋到心里,不用再满不在乎地假装坚qiáng。
阖上双眼,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的身影仍在脑海中翻滚纠缠。深qíng的倾诉,怀疑的眼神,全心的关怀,痛苦的劝慰,一桩桩一幕幕如起源于大海上的飓风,铺天盖地,毫不留qíng地向着自己席卷而至。
该怨恨他们吗?燕惜羽犹豫不决。若不是自己这个身体原本的身份立场,想来那两人也不会如此轻易上当;该原谅他们吗?燕惜羽心存不甘。为什么就不能对自己多信任些,难道经历了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对之后,他们还不了解自己的为人吗?如果这世上只剩下欺骗背叛,如果这人间独存有虚qíng假意,那么,如今的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在chuáng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燕惜羽觉得下腹部有些鼓涨,便从chuáng上起身,来到了恭桶旁。看着恭桶盖得严丝合fèng,燕惜羽皱眉想了想,然后用膝盖抵在盖子上,借助摩擦力一点点地将盖子给挪开了一半。其实燕惜羽本可以找门口的侍婢帮忙,但却顾忌到男女有别,总拉不下面子,便作罢了。
不过,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燕惜羽也花上了好些功夫。这期间,他的下腹愈来愈涨痛,所以燕惜羽也等不及将盖子全部挪走,便急yù解开裤带方便。
然而,僵硬如石,无法控制的手指根本就解不开裤子上的结绳。即便燕惜羽咬牙忍住了疼痛,想要加快解绳扣的速度,但是那个结扣仍是死死地纠缠在一处,见不到一丝松动。尿意越qiáng,燕惜羽心里就越着急;心里越急,燕惜羽越是想不到好办法将绳扣解开。
等到半柱香的时辰过去之后,燕惜羽猛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一股热意伴着淡淡的膻臭味从腿间滑下。水渍从大腿根部一直蔓延到了脚踝,随着时间的流失,湿漉漉的裤子渐渐变冷。燕惜羽冻结住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如冰雕石刻一般驻立在半开的恭桶前,久久不能动弹……
隽遥火烧火燎地将一部分耽搁下来的教务和几位长老商量着处理完毕后,便急急赶回了燕惜羽的房间。此时窗外已是一片昏huáng,夕阳半挂在山腰上,想要最后再贪恋一眼这瞬息万变的大千红尘。
听侍婢说自打他离开之后,房中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隽遥便以为燕惜羽已经睡着了,于是他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可是没想到一打开木扉,隽遥就看见燕惜羽直愣愣地站在恭桶之前。
闻到房中一股子若有似无地腥骚味以及地上些许的水渍,隽遥立刻就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走到燕惜羽的身后,伸手轻轻握住了这人低垂的手掌。肌肤相贴的触碰下,隽遥被入手寒凉如冰的感觉冻得毛孔骤缩,浑身一颤。
虽说房中门窗紧闭,但是燕惜羽起chuáng的时候只穿了套单薄的内衣衫。僵立了这么些时辰之后,他体温下降了很多,再加上湿掉的裤子,更是加速了热量的流失,所以燕惜羽的身子早就冻得像是冰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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