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什么头发?”连庭秋不明所理地低下头,几缕长发便从背后滑到了胸前。猛见到自己的头发竟然变成了一片霜白,连庭秋也不由惊愣了一下。
但旋即,他便不以为然地说道:“哦,不就是多了些白头发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过段日子就会恢复了。闻玗,倒是你自己,看着面色发huáng,连唇上都没血气了。你是不是没听我的话,又坚持拿自己的血去帮惜羽解毒了?”
伯赏闻玗略显无奈地轻轻点点头:“今天,惜羽需要的血量已经变成八碗了。原本我也是打算让那二十几名山庄的弟子轮流献血撑着的。但是经过这几天的之后,我知道在他们的心里,大都把惜羽当成了妖怪。虽然表面上他们对我的决定没什么意见,要他们放血的时候也不见有人推三阻四。”
“不过我总觉着,当他们看见惜羽的时候,哪怕只是随意一瞥,不少人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惧怕。其实,倘若现在这些人是被派去和‘辞镜楼’拼命的话,我相信,山庄内的弟子都不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惜羽目前的病qíng实在是太特殊了。谁也没有见过要靠新鲜人血才能活下来的人,也就怨不得大家会胡思乱想。”
“所以我才想,尽量用我自己的血给惜羽服用。我不希望会有人因为顶受不住这样频繁鲜血的压力和恐惧而在外面亦或私底下胡乱非议。如果那些话一不小心给惜羽听去了,怕是更会让他的心绪yīn郁不宁。”
“而且据守夜的人说,每天惜羽房间内的烛光一直会亮到天明jī啼。有时候还能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呆,但却从不跟人说话。再加上吃不下任何的食物,短短几天内他整个人已经瘦得落了形。因此,我不想再加重他心中的负担。”
闻言,连庭秋禁不住仰头轻轻长叹一声:“我知道了,既然事态有了这样的变化,那一切你就看着办吧。回头我给你开个补气血的药方,你一定要按时服用。否则,我怕用不了几天,惜羽的病势还没到危急关头,你倒是先顶不住倒下了。”
“我的身体你不用太担心,我还撑得住!”伯赏闻玗微微摇头,“你还是把全部的jīng力放在替惜羽解毒上吧!若是他没事了,那我也就不用再每天放血,这才是最根本的解决途径。”
“嗯,这几天我闭门不出,研究了上百种糙药,也算是小有收获。等晚上我就能将药方配出,让惜羽试试。若是他服下后,每天的需要喝的血量减少,那就说明我找对门路了。”
“庭秋,此话当真?”伯赏闻玗听说解药有了眉目,脸上立刻露出了兴奋的神qíng。
“当然,我怎会拿这样的事来骗你?”连庭秋露出了一抹让伯赏闻玗安心的微笑,“只是这药方是否成功,还得等惜羽明天发病时才能知道。其实,我是巴不得惜羽服药之后,明天不会再发病。只是,恐怕这样是很难办到的。所以,我也只期望能让惜羽一点点摆脱‘凝血丹’的控制。”
入夜,连庭秋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进了燕惜羽的房间。只是,即便是伯赏闻玗事先告诉过他燕惜羽瘦得很厉害,但当连庭秋见到真人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因为无法进食,偏偏发病时又极其耗费体力,燕惜羽原本就不丰腴的脸颊迅速消受了下去。他眼睛深陷,颧骨凸出,配上苍白的脸色,简直就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再加上难以摆脱的罪恶感而导致的整夜失眠,燕惜羽的眼眶下青黑一片,双眸空dòng无神。
当初还算得上是清秀的面容,完全变成了现在的灰容土貌。而他左手臂上的淤伤也不见好转,仍是大片的紫红,关节处肿大,整个胳膊根本就使不出一分的气力。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燕惜羽身体内的脏器倒没有因此而受到损伤,就连那日患的风寒竟也奇迹般的不药自愈。这让伯赏闻玗和连庭秋即诧异又不觉有些安慰。
俗不知,就在连庭秋为燕惜羽那种枯木朽株的样子而暗自吃惊的时候,他那头刺目的白发也同样引得燕惜羽心痛不已。
在上一世燕惜羽曾听人说过,诸侯大国争夺霸权时期,伍子胥为了躲避追兵,在韶关附近一夜愁白了头发的故事。那时他还嘲笑前人喜欢夸大其词,这满头的乌发哪能说白就白了?
可现在事实正摆在了自己的眼前,这让燕惜羽不由得不相信,人一旦被bī上了绝境之后,会使身体产生极端的变化。
只是,当初伍子胥是因为他自身有了xing命之忧才会“一夜华发”,而眼前的连庭秋却是为了他中的毒而cao心劳神,硬是累得白霜换青丝。如果此刻,自己还要考虑到连续呕吐的不适而对进食后怕,拒绝服药的话,那他还有何颜面再见连庭秋?
思及此,燕惜羽将闻到汤药味道后腹中产生的没有休止的翻腾感qiáng压了下去,然后接过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吸吮。
虽然燕惜羽也知道汤药最好是趁热服食,但是他每喝一口,就必须停顿下来,和体内胃部的痉挛作战。直到他的意志力顽胜之后,燕惜羽才敢喝下一口。所以,这碗药他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艰难地吞咽gān净。
伯赏闻玗和连庭秋知道燕惜羽能bī着自己喝药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所以两人都屏气凝神地守在一旁,没人敢出声催促。直到最后一滴药汁流入了燕惜羽的唇间,他们均是欣慰地松了口气。
事先最令这二人担心的并不是这药有没有效,而是燕惜羽能不能将药吞下去而不吐出来。只要燕惜羽能喝药,那么这就是解毒成功的第一步,而且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只是,这样的成功感在第二天辰时过半的时候,被燕惜羽痛苦的呻吟打得四分五裂。这一天,燕惜羽需要的人血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大幅增加的势头。
而且最令得连庭秋感到废然失望的是,这一次发病之后,燕惜羽甚至连喝下白水后都会呕吐不止,更别说是别的东西了。
见到此qíng此景,连庭秋一脸死灰地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片刻之后,就听见房内传来了“叮咣哐啷”器物撞击之声。闻声而至的伯赏闻玗静静地站在门口,一直等到房中再度平静之后,方才敲门而入。
房内的láng藉就如同被狂风横扫过境了一样。杵臼,铁称,瓷碗,沙罐,笔墨,金针,书册外加各种各样的糙药散了一地,连让人下足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而连庭秋本人则是身体僵硬地站在大开的窗户前,似乎在眺望远处山峦起伏的鹰山。他的手里紧紧揉捏着一把碎纸,上面隐约看见些残缺的字样。
伯赏闻玗站在连庭秋的身后,本打算出言安慰。可当他望着面前微颤的拳头和满头的苍白时,伯赏闻玗突然发现,自己原本满肚子的劝解竟然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辞费。聪慧明理的连庭秋又何尝不会知道,这样的失败是很难避免的?
看见本人苦心钻研出来的药方非但帮不上心上人,反而加重了对方的苦痛,身为医者的连庭秋所承受的打击自己恐怕是难以体会的。
想到自己未必能劝得动这人,伯赏闻玗便悄悄退出了房间,并顺手将房门关上。这样的挫折或许只有等连庭秋自己想清楚了才能够有勇气面对。
三更刚过,车冉巡视完了门口的护卫之后,便打算回到燕惜羽的房门口守夜。隔壁屋的伯赏闻玗在喝完连庭秋开出的补药后便早早地上了chuáng歇息。
而连庭秋在上午发了一通脾气,将大部分的药材丢弃于地后,又在下午出门将差缺的给补买了回来,然后再度闭门研究解毒的方子。这一次,他吩咐了下来,就算送饭之人也不得入内。
望了望连庭秋门口那些早就变冷却丝毫未动的饭菜,车冉无声地叹气摇头,转身走到了燕惜羽的房门口。还没等他站稳,就见门扉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瘦骨嶙峋,双眼失神的燕惜羽在身背后昏暗烛火的映照下,三人似人,七分像鬼,把车冉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也吓了一跳。
“燕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车冉见燕惜羽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燕惜羽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快地将自己的眼皮垂下了一半,轻声说道:“车楼主,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
“燕公子客气了,若是有什么吩咐,你出声就是了。”
“车楼主,那你能不能进屋来?吩咐就不用了,我确有要事相商。”
“这……”车冉闻言不免有些迟疑。在他眼中,这几天燕惜羽完全是一副乖僻邪谬的xing子,很少开口同人jiāo谈。而眼下业已夜深人静,他却提出了有事要和自己商议,看来那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车冉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的要求。
“怎么?车楼主是不是害怕我会突然发狂,一口咬上你的身体,随后将你的鲜血都吞噬gān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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