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颤抖呢。
林疏影吃力地挤出一个微笑:“师兄,我想回家。”
家……这个字说出来,真的会心疼。
几个月前,还在暗自庆幸,从前世冰冷的世界逃脱,以为找到的是能安心生活的场所。
可如今,恍如隔世。
“回家?”楚云深一愣,立刻摇头,“不行,你的身体根本挺不住这么远的距离!”
“我可以的……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林疏影咬牙,撑起身体,目光涣散,却透着坚定。
“不行!”
“什么不行?”阮天斩推门进来,带进一股cháo湿冰冷的空气。
“我明白……”林疏影顿了许久,洁白的牙齿在下唇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深得几乎透出血丝,“给我醉红尘吧,这样就能撑到家了。”
“疏影!”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疯了?!醉红尘是吃着玩的吗?”
醉红尘,xing子最烈的迷药。
说它是迷药并不贴切,其实那是一种由无数珍惜药材配制成的疗伤珍药,但因为加入了只生长在雪山峭壁上的幽魂糙作为药引,服下的人会昏睡上一整天,再醒来时便会浑浑噩噩,如同万丈红尘中的醉卧者,把一切忘得一gān二净。
“你知不知道,那东西效力有多qiáng。就算只吃一颗,也难保你不会迷茫终生!”
“那样不是更好?”
楚云深语塞。
真的是这样吗?他问不出口。
叶碧尘,林疏影,两个人牵绊至此,互相伤害至此,真的能靠着一颗小小的药丸,一笔勾销吗?
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留下的应该不只是耻rǔ的记忆。
疏影,要把这个人从你的记忆中彻底抹去,你甘心吗?
瘦得尖细的瓜子脸上,满是决绝。纤长的眉前端略略翘起,苍白的唇上有一道牙齿留下的红色咬痕,视线没有焦距,直直she向前方,全身上下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楚云深终于还是妥协了。
伸手拉过细瘦得只剩骨头的手腕,把一个小巧圆润的瓶子塞在他手里。
“你好自为之吧。”
林疏影牢牢握住瓶子,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微笑出来。
终于可以不再被恐怖的梦境侵蚀,终于可以摆脱现实的残酷。
他笑得虚幻,也让楚云深和阮天斩心痛不已。
拔开瓶塞,褐色的圆圆的药丸滚入白皙的手心,互相映衬着更衬得肌肤愈发苍白。
毫不犹豫地吞下,面上始终是满足的笑意。
叶碧尘,我和父亲不一样,即使停止用药,也不会再想起你。
因为,不愿回忆。
楚云深望着那颗药丸消失那在苍白的双唇间,心乱如麻。
只是忘记,过去的记忆难道就这样消失得轻而易举?
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很大一块,他真的能做到把那个人全然忘记么?
正混乱间,突然只觉得几股极细的空气流动直冲向自己项背上几处重要xué道。
反she般的想要避开,但目光所及是chuáng上失去了视力的林疏影,如果躲开,那相当于把现在完全没有自卫能力的他bào露在攻击下。
心念闪动间,终于决定,只略移了移避开重xué,随后四根细针刺进血ròu。
“师兄!”
阮天斩慢了半拍才惊叫出来,为什么不躲?以楚云深的身手,要避开这几根针明明是轻而易举的!
针刺入的部位,立刻麻痒难当,紧接着像伤口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从细针所在的地方向四周扩散着灼热的痛,由点到面,痛楚越来越鲜明。
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只在一念间。
楚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突如其来的险些冲出口的惨叫,身体力量完全被夺走,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被抢上来的阮天斩接在怀里。
“师兄,什么事?!”
林疏影听出不对,摸索着想向前爬,却被“醉红尘”迅速发作的药效卸去全身力气,手一软倒向一边,险些摔下chuáng,就连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几乎就要失去知觉,只能靠在chuáng边急速喘息。
而楚云深现在除了痛楚,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无意识地抓着阮天斩衣袖的一角,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布料边缘染上了些许红色。
“‘锥心刺骨’,感觉怎样?”悠悠的声音由远及近,低沉悦耳,随着一阵清风,停在了三人耳边。
“谁?!你对师兄做了什么?”三人中唯一还能动手的阮天斩对着那身影问道。
那人不答,看都不看他一眼,三两步迈到chuáng边。
“萧霁?”
混沌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刺激下,林疏影勉qiáng夺回神志的一丝清明。
“对,是我。”一只手轻柔抚上面颊,“还听得出么?”
“你为什么伤我师兄……”
“呵,放心,”那声音又笑起来,另一只手搭上了腰间,“虽然本身‘锥心刺骨’确实是剧毒,中者肌肤溃烂,能让人痛不yù生。但我让莫天谣在这根针上淬毒的药里面加了点料,死不了人的。我这么做啊,就是为了带你走。”
阮天斩怀中拥着已经痛到痉挛的楚云深,又见那个闯进来的男子抱起林疏影,终是无法出手,只徒劳吼道:“你gān什么?!放下疏影!”
萧霁冲他露出一个冷冷的微笑,转身就走。
“这小子我带走了,你怀里的那个死不了,顶多了痛个把时辰,自然就没事了。还有,别追过来,否则我就送你几根没改造过的毒针。”
“你……”阮天斩气得全身颤抖,这个人到底想gān什么,把他们当成什么了?
身体在大脑意识之前刚想追过去,移动让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低吟,他又慌忙低头察看,不敢再动,只能恨恨地站在原地看那背影在夜色中迅速远去,渐渐消失。
林疏影朦胧间只觉得身体被人带着,耳边满是呼啸的风,走得极快,却平稳异常。身体很冷,不只是冬日的低气温,还有内心深处泛起的冰冷。
“你……抓我到底要……gān什么……”
他紧抓着对方胸口的衣襟,只来得及问出这一句,等不到回答,就再也支持不住,陷入最深沉的黑暗中。
楚云深遭暗算,伤势不明,自己又刚刚吞下“醉红尘”,马上要陷入昏迷期……再清醒就不知要多少年后了。
突然又想到了叶碧尘,心没来由地揪痛。
自己这样被带走,他会不会担心呢?还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多半是后者吧,事已至此,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那个办法再回到雪山上笑闹的时间。
挤出一个苦笑,还好已经吃下了“醉红尘”。
不管怎样,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睡,就真的不知何日重回人间……
萧霁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自顾自地回答道:
“带你走……这是从我那个早晨在雪中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就萌生出的念头,冰天雪地里,你只披了件单衣,赤脚站在冰雪中,没有半分畏寒,只专心地凝视着飘落的雪花……那神态像极了一枝迎着寒风独自开的白梅。”
“前一晚那样的侮rǔ之后,居然还能那么平静地要与我做一笔jiāo易。当时若不是一门心思都在报复叶碧尘上,我险些就这样直接带你离开。”
他顿了顿,牵过拴在大树上的马,上了马背,搂紧怀里的柔软身体,向北急驰。
“叶碧尘,我低估他了。真的没想到,他会下这么恨的手,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伏下身,薄唇磨蹭他闭合的眼帘,萧霁惋惜地低语着:“可惜啊,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就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吗?知道么,你在说话的时候啊,这双眼睛灵动极了,清澈得能照出人影。”
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面上的神qíng平静无波,呼吸绵长,睡得很沉。
萧霁并不在意,重又露出笑容:“放心吧,怎么说莫天谣也擅用医药,我一定让他帮你恢复眼睛。至于神志……没关系,想来‘醉红尘’也不难配制,我会每个月都喂你一颗的,你就放心地睡下去好了……相信这也是你的愿望吧!”
“我不介意一个没有心的娃娃,因为我知道自己的不到你的心,所以只有身体就足够了。”
这两人一骑在官道上奔腾,身后泛起阵阵飞扬的灰尘。
雪压烟迷月又蹉
五年的时间,长得可以让人忘记伤痛,却也短得无法将暂时掩藏的伤口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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