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昨晚自己与律儿饮酒,之後就不省人事了,宅邸入夜除了守在门房的古契外,就只存司律和他,没有别人,加上刚才…这一掐算,澄远霎时怒火冲天,律儿竟然、竟然gān了见不得人的丑事…
「畜生!!!」他气到发抖,第一次对司律这般粗直的骂吼,想揪住他教训,才下chuáng,双腿却酸软无力,一个踉跄跪倒,股间流出更多的滑腻,那湿黏的触感竟来自昂非以外的男人,还是自己儿子!澄远千万个无法接受,胃底一阵痉挛,便开始狂呕,酒气、酸腐之气弥漫整个室内,呕到胃里无物,连胆汁都恶了出来。
「…远、远爹…」司律被那一掌打的严重内伤,要不是他底子扎实,早立刻毙命,他见澄远这般难受,悔痛万分,歉咎不已,爬过去想要给他顺顺气,却被挥开,胸前又挨一掌,血红溢出唇角,若泉汹涌,这回他硬是顶得直挺,撑住不倒。
「出去…你这浑帐…我不想看到你…」再多待一分秒,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司律,亲手弑子!
「……」司律泪如狂河,自知铸下大错,辩解无用,颤颤地起身拾起衣物,胡乱套了上下一件,步出远爹和御爹的寝房,回身双膝跪在门前,难道…无数个忏悔都再也挽回不了他们的父子关系了麽…
御爹…
远爹…
古契隔日入院时,就是看见这幅qíng景,司律单薄的跪在主房前,还不时吐出斑斑鲜血,单衣沾染许多红渍,三分之二都变了色,怵目惊心。
「律主子,你是怎麽了!?」古契惊慌,连忙伸手去拉他,但司律仍是低头跪著,嘴里喃喃念道:「对不起…对不起…律儿该死…」
「律主子清醒点,衙门派人来问你今早怎麽没上朝,不理就算了,别糟蹋自己身体啊,老奴可万不希望府邸又要治丧。」古契推拖拉扯,就是移他不动。左右一想,八成是跟司主子生了什麽龊语,才导致如此结果,於是便试图动之以qíng,对房内呼道:「司主子,律主子跪在这里吐血呢,您说一声,让老奴带他去看大夫吧,这样失血下去,很危险的。」
古契以为天大的事,好歹还是父子,司澄远又一向疼司律得紧,有什麽事不能解决,非要拿命来赌,没想到却听里头冷冷传来:「他爱跪,让他跪,我又没罚他。」凉飕飕的声音,森冷异常,古契领悟,此非一二般的小事,不是他这外人能够cha手说qíng的,只得摇头叹气,去跟官厅的人先请个十天半个月假,只盼到那时能够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司律跪了一天一夜,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加上身受内伤,失血频繁,体力早已透支到极限,摇摇yù坠,只是死撑著一口气,眼前的影像渐渐模糊,司律意识涣散,连门面上的几何刻纹都看不清了,却犹望著同个方向。
对不起…对不起…远爹生气是应该的…打骂可以…要拿刀剐也行…他受之若贻,但不要不理律儿…不要赶走律儿…
虚弱的伤体再也支持不住这种自nüè行为,啪一声倒在门前,堕入黑暗…
(113)
滴…滴…滴…
狭窄的简陋空间,只闻点点微响,是细雨,还有冷冷凉风刮过屋檐的声音,很静,就像天地之间只存你与自然一般,有人认为这很孤寂,有人认为很自在,有人…早习以为常。
「…咳…呜…」胸口彷佛被烧上了烙铁,五脏六腑都在烈火地狱中翻绞,司律大量发汗,却蒸散不去体内灼灼的热量,嘴唇因此苍白乾裂,溢出破碎的呻吟。
嘶──嘶──嘶──
昏暗的光线没看清楚,原来他身旁还有一人,那人盘腿坐在糙席上,低头迳自研磨糙药,黏稠的药糊散发著刺鼻的气味,漆黑长发几乎覆盖住他整个脸面,不过从其周遭散发出近乎死气的氛闱…是枭。
这里是他的房间,如果说一个三坪大小,没chuáng没铺,没桌没椅,没生活杂物,高度比一个成人还低,藏於地底的方形石窟──也算是房间的话。
「…呜…远爹…咳…」司律不断梦魇,即使昏迷仍不安稳,双手握拳死紧,骨节泛白。
枭默然脱去他外袍,将药糊倒在胸口敷匀,绑上绷带扎好。另一手按在司律後颈,源源不绝的内力传导入病体,为他化去凝滞受损的血脉,司律倒下的日子,枭日日就重复这样的相同举动。
这儿本来只有一张安身糙席,一包乾粮和清水,其他付之阙如,月禽部众一向是全天候值勤,毫无死角,休歇也只是在不离开受保护人的范围内,稍稍闭目调息,寝室是多馀的用物,充其量只作为紧急避难时的临时掩蔽所,如今却因为多了一人,而添上竹枕、棉被、瓶瓶罐罐,狭小的空间显得yù发拥挤了。
枭靠坐在角落,鹰隼似的厉目沈著的看著司律,仍分辨不出什麽qíng绪。不知错觉与否,还是烛光折she的关系,他深邃的夜之瞳似乎瞬间有片刻闪耀出金huáng芒色,璀璨生辉,妖异非凡,却立刻一闪而逝。
「咳…嗯…」司律从炙与焰中苏醒,望著青苔斑斓的石天花板,一时片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转头,看见枭,蓦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挣扎著起身,发现胸口层层缠绕的绷带,还有体内顺畅许多的气脉,心知是他为自己疗伤…
司律又恸又悲,远爹已经恨透律儿了麽?父子一场,犹宁见死不救,视而不理…
他凄然yù泣,颤抖著爬起身:「枭哥…谢谢…」便步出了窟xué,走至地面,老天爷正在降雨,可能是连降了几日,地上一片滑泞,司律鞋也没穿,赤脚踩在冰冷的烂泥里,『咚』一声!又跪回房门之前,任绵绵细雨一点一滴地沁湿了他的衣衫,寒了肺腑,却仍比不上内心此刻悔恨jiāo加的痛楚。
不知再跪了多久,门嘎吱打开,司律垂著脑袋,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心里不安受怕,紧绷至极,而顶头却没传来半点声音,只有脚步声越走越远…
远爹连跟他讲个话都不愿意,迳自往前厅去了…
司律伏倒在地,痛不可遏,衣袖裤摆全沾了污泥,湿答答的挂在身上,láng狈不堪,哪里还有什麽宰相风范,旁人若来看,指点疯子一个而已。
古契机灵的襟口闭嘴,不长舌乱问,安分做好分内的工作便是,自从十年前司主子与御主子喝酒闹翻,还扯上异国公主那一次後,古契几乎没有看过司主子有气成这样的时候──冷酷无qíng,排拒所有人的靠近,好似就算不小心碰到他一下,就会被杀死一般。
司澄远拿了大衣,竟然出门,古契暗暗吃惊,该不会一去就不回来了吧,他想悄悄跟踪,又觉自己这种别脚的跟踪技术,不被发现才真有问题呢,只得在心里焦急,不敢真的付诸实行。
前沙相现身大街,惹来不少侧目,一是他的身份,二是他一头白发,以往那些胆大包天往司府丢讥讽钱的人,於本人不在时,极尽嚣张表演之能事,如今正主儿来了,却一个屁也放不出来,反而不自觉的退出步道,让他先行。
入了茶楼,前些日的说书人已被掌柜赶个清光,只是还有些爱嚼舌根者三五成群,閒来无聊,仍拿事说嘴,这下看见故事中的主角,一个个鸦雀无声,眼珠子转来转去,佯装赏雨喝茶,实际全在打量司澄远。
「一壶凉茶,再来点馒头,小二你去陈记帮我买半只烧鹅回来。」前沙相薄唇紧抿,吐气如冰,威严是分分明明的,没打丝毫折扣,那茶楼小二前阵子还跟著客人说嘴rǔ骂他,如今只会楞楞地点头,应答迟缓。
做掌柜的看不下去,猛地从後敲了小二脑袋,压著他不停著澄远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大人,新来的伙计手脚较不麻俐,小的立刻去张罗,请大人稍待一回儿。」说罢,狠拧了他一把,喝道:「还在那装死做什麽,还不敢快去弄!」
司澄远几乎不上茶楼酒楼,也鲜少出现在市集大街上,多是御大爷来采买,这事流苏在地人都知道,这回竟入了他閒暇楼喝茶,掌柜的自然喜不胜言。
况且…他那日被沙相教训了过後,回家怎麽想怎麽惭愧,前沙相的施政作为百姓们哪行哪业不是受惠深厚,一个翻脸就把他诋毁殆尽,如此不知恩义,人之异於禽shòu几希已。
这麽一转弯,想起之前对前沙相的一言一行,不禁冷汗涔涔,愧歉jiāo加,如今他上门,掌柜的表现比恭敬还恭敬,哪敢还有半点轻慢。
「这不是澄远麽?」突然一声饱含惊喜与惊讶的男声由後方传来。
(114)
「天梵兄?」讶然,再定睛一看,果然是他没错。
「真是巧妙,我才当抵达流苏,正想安顿好後再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茶楼里撞著了。」老实人心中也有分细腻,在来时途中,他已听闻了不少有关前沙相的风声,又见澄远满头华发,自知他必有难言苦处,也不揭人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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