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火光,洛向非牢牢关注着战场上的qíng形,护送的士兵虽然拚死搏斗,却仍然无法抵抗敌人qiáng大的攻势,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出谷内。
就是此时!
猛然站起,洛向非一声大喝:"点火。"
周围亮起无数火星,"呲呲"的声音持续响起,不多时,谷中便接二连三的爆发冲天巨响,山石纷纷落下,gān枯的树木被燃着,放眼之处,几乎成了一片火海,惊恐的呼声,惨叫声不断传来,洛向非扬起的手微微一滞,又迅速挥下,"第二批,上!"
从身边的包裹中拿出一个大大的金属球,点燃上面拉出的长长引线,顺着早已埋好的铁管滑下,山谷中,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炼狱。
士兵们挣扎着,向山谷两边奔逃,洛向非无法看清那边的qíng况,却明白的知道,顾华阳早已带足人手守在那里。
开始前,还激dàng不已的心qíng,如今,竟然奇迹般的镇定了下来,一次一次的下令,熟悉流畅的,仿佛已经练习过千遍。
东南角上的火把有些黯淡,最终熄灭,洛向非知道,那里,已有人逃出。
闭眼,又张开,将所有的犹豫与愧疚抛诸脑后,洛向非抽出一根火弩,点燃尾部的火药桶,向天上she出,一朵大大的礼花顿时炸开在头顶。
瞬间的宁静,随后,无数燃烧的弓箭划开夜色,直直she进停留在原地的"粮车"。
虽然已早早转身,不愿去看接下来的一幕,背后掀过的热làng,震耳的爆炸声响,隔着如此远的距离,还可打到身上的碎石泥土,仍然提醒着他最完美却也是残忍的结局,那里,只怕无一人可以幸存了。
两侧堵截的人马,早在他放出信号时,便躲回了之前便布置好的掩体中,峡谷两侧的士兵,更是无一人伤亡。
那逃离报信的人已走远,不曾知道局势的无可挽救,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带着援军赶来,而段风寅,已经早早等在他们回兵的路上。
结束了吧,洛向非的双腿有些发软,"扑通"一下坐到在地,我的第一场战役。
第 25 章
走下山坡,原本坚实的谷底已变得坑坑洼洼,到处混作一团的焦黑物体,记录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厮杀,嘈杂的人声渐渐远离,唯余鼓噪不止的心跳,昭示四周诡异的静谧。洛向非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内心一片惶惑,这条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只有不时划过视野的断肢残颈,狰狞出临死前无助的挣扎与绝望。
思想一片混乱,隐约听到那晚传来的呼叫哀号,愈演愈烈,在头脑中撕裂奔逃。
头好痛~~
即便是拼命的捂住双耳,也无法舒缓半分。
散落一地的尸块慢慢蠕动,竟然向着自己聚了过来,洛向非举步要跑,竟被不知何处冒出的几只手牢牢抓住,远处涌出滔天的红làng,咸腥之气扑面而来。
逃不掉,逃不掉了。
拼命想要离开,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等待自己被汹汹而来的血海吞没。
"啊~~~"
洛向非惊叫着,从几近窒息的痛苦中转醒过来,额头密密渗出了无数冷汗。
静下心,缓缓平复紊乱的呼吸,他无力的苦笑,又会是一个不眠夜了吧。
那场战役已过去许多时日,毫无悬念的完胜结局,备受重创的凉国军队,似乎是给一直低迷的士气打了支qiáng心剂,每个人都在神话着那一晚的qíng形,乐在其中的描绘着个中景象。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记得歼敌数万的战绩,却不曾提起过,那也是数万生命,数万曾经存在于世的鲜活记忆?本以为能够忘却,可每每入睡,那日山谷下地狱般的景象就会止不住的涌进脑海。
无法释怀啊,洛向非几乎带了哭意,那毕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罪恶,即便他们总有一天会埋骨边疆,他也不希望是由着自己的缘故。
密闭的空间只能让人更加消沉,披上衣物,洛向非准备到外面走走,三月的夜晚仍然寒冷,也许,能带给人意想不到的平静。
在军营里四处穿行,即便是遇到巡夜的士兵,也没受到太多的盘查苛责,半月前的那场厮杀,洛向非声名大振,原本轻蔑怀疑的目光都已消失,转而是各式各样的称赞与敬佩,当然,也因了自那之后,他被调到了顾华阳的身边,半谋士半亲信的身份。
顾华阳应该完全信任他了吧,各种来往的文件现已全权的jiāo他打理--顾文识字不多,总会有一些不便--例行的军事会议也允许他自由参加,还可适当提出自己的见解,洛向非想了想,甚至连审问上次一举擒获的那名凉国大将都要抓他过去旁听,也不知是不是在用他这个凉国兵败的始作俑者向对方示威。
夜风将他凌乱的刘海扬起,洛向非摸摸额头上那依然清晰的烙印,心底闪过一丝自豪,当初,段风寅曾怕他人会因为这个屈rǔ的标志而不服从自己的命令,想要让他掩去,却被自己拒绝,不是逞能,而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印象,即便是披蟒挂玉,也不过是个"bào发户"的形容,太多时候,禁锢不只是表现在身体上,更是占据着内心,无法轻易变换。
如今,是不是可以期待少年意气,策马轻裘,指点江山,曾有的理想,抱负,在另一个时空,将以另一种方式补偿自己?
如果给他条件,他可以实现更多的惊喜,蒸汽机,风能水力,电灯电话,每一个的出现,都可以创造全新的历史。可为什么?命运指点于他的,偏偏是一条布满血腥的杀伐之路。思及此,洛向非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自然便没有回头的道理,所以,请这一切尽早结束,或者,qiáng迫自己,尽早习惯。
"清茗?"
"嗯?"洛向非回头,很惊讶得看到段风寅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出现,"段将军?您怎么会在这里?"
"战俘营刚刚有些骚动,便过去看了一下,那么重要的犯人关着,可是不能马虎的。"
"重要的犯人?那个贺风?"
"是啊,那可是凉国的第一勇士,这么多天的审讯,威bī利诱,都没办法劝服,也算是条好汉了。"段风寅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赞扬。
洛向非每次都有旁观,自然清楚那贺风的顽qiáng,这十多天的拷问下来,他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却滴水不漏,一双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明亮的让人几乎不敢对视。
"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段风寅终于反应了过来。
"睡不着,出来走走。"轻描淡写,并不习惯将自己的心事与他人分享。
"只是睡不着?"对面之人明显的不相信,而且,满脸的不依不饶。
洛向非咋舌,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敏感了?
"夜色正好,出来,为死难的数万亡灵哀悼。"半真半假的回话,也许有些禁忌,可此时的洛向非,并没有太多的心qíng去应付各种责问。
"既然是战争,就总要死人的。"段风寅的表qíng有了瞬间的动摇,"而他们,既然上了战场,就必须要有死的觉悟。"
近乎冰冷的语气,让洛向非一阵恼火,也许,只是要给自己压抑许久的怨气找一个发泄的出口,"凭什么这样说?他们虽然普通,可也是一条条生命,有妻子,儿女,父母,亲朋,凭什么要为不相gān之人或愚蠢或糙率的命令而慷慨赴死,上位者的yù望,你们这些将领的荣耀,为什么,要用他们的鲜血去填充?"
也许是这通火气来得太过突然,段风寅一愣,半晌没有答言。
深呼吸,按压下qíng绪,洛向非也惊讶于自己的迁怒,明明是对自己的恼恨,偏偏牵连了无辜的他人。
"我的父亲,"段风寅突然出声,"前任的靖侯,隆正七年,在平阳一役中,为国捐躯,我母亲也在两个月后,郁郁而终,那年,我只有八岁。"
"因为这个,我自幼便厌恶战场,一直想要远离这个掠夺我最亲的亲人的地狱,可很多时候,做什么,不做什么,并不是由我们选择的。"
长出了一口气,目光转投向远方,"他们从徭服役,是被bī无奈,我们又有几个,不是为命运所捉弄呢?"
"对…对不…起…"洛向非有些艰难的道歉,段风寅异常平静的讲述,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无法遏止的自我厌恶,手伸到半空,想要触碰,却又不敢轻易落下。
尴尬间,段风寅却轻轻牵住了他晾在半路的手,拉着,到一旁并排坐下。
"夜色正好,不如,期待一下明日的晴朗天气吧。"
第 26 章
夜依旧,洛向非慢慢沿营房走着,刚才宁静的气氛还占据着他的思想,原来,真正需要的,只是一段沉默的时光。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却已睡意全无,倒不如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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