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了?你何不想想她?”徐岫吐了一口气,终究再度提起了此人,心头却是一片默然,她曾是两人之中的禁忌,稍一动便要牵连全身,如今千年百载,也不知她是否还好,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等她归来,此生他无愧于任何人,唯独只有她叫他愧疚难安,永不敢忘。
果不其然,白将离已全身僵硬,他抿了唇,便不愿意说话了,似是恼怒一般拂袖离去。
两人具是不欢而散,皆是无言挽留。
徐岫微微一叹,知道白将离心中并未放下,那些年岁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近乎qiáng迫的拉扯着他成长,自己那时鞭长莫及,又疏于言语,这才叫那些过往存在白将离心中化脓流血。纵使自己与他相守近千年,却也无法治愈他的心伤,也是……得知那些过往,猝不及防的被推入深渊,绝望归来又堕入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之中,任哪一样……
他思虑一二,呆在此处也是难过,倒不如凑凑热闹,如此便往山下去了。
白将离自然也在山下,这些年来,心中纵有万般介怀心结,即使当真难以放下,却也不至为旁人待徐岫置气如此,不过是隐隐想起多年前记忆心痛如锥的滋味罢了。他闭了闭双目,握着一盏花灯便往山下去了,他还是千年之前的打扮,仍旧一袭白衣,宽袍大袖,里头着着短打,束了腕,看起来gān练而优雅。
他模样俊俏,衣着古朴,许多姑娘家看着他都绯红起脸庞,一动也不敢动着,偶有胆大的才悄悄跟在他后头,但惧于他的威严,也不敢造次,只是不时窜上步来问他打哪儿来,家里可曾娶亲了,来做什么,可要与她们一起玩乐,要不要住在这儿……
白将离只一概不理,自顾自得握着花灯往湖边走去,倒叫姑娘们好些讨了个没趣,原本胆大的也变得有些怯生生起来,但又不肯死心,便小心翼翼跟在他后头。
这里的湖水清澈,周遭热闹,唯独他一人走来,单身似夹雪带霜,独辟一路一般,仿若这一切都融不进他的心,化不去他的冰。
白将离将花灯放在湖中时,指尖沁入了冰冷的湖水,他不曾信过天命,还是曾与天道一争的人物,此刻却也忍不住借灯寄情,凡人多以此寄托心中所思所念,虽是虚无缥缈之事,却也是个好法子,以此相寄,好似与他人诉说难处,心头难免都松快些。
但若是可以,白将离却还是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他平生愿望不过一二,却都难以实现。
一曾愿能救得她,却更累她受苦。
二愿师兄岁安康,年福长,虽现下安稳,但当年那些时日,白将离片刻不敢忘。
他此生所求,毕生不过徐岫一人……
花灯摇摇摆摆的往下流飘去了,白将离跟着那花灯走去,渐渐在湖水下流一条狭窄的小道上见着了一人,那人弓了腰,只手挽起花灯,遥遥隔着与他相望,只是轻轻浅浅的笑着,宛如当年。
白将离上前去拥住他,花灯当即落在草丛之中,又叫夜风chuī动几下,晃悠悠的往湖心里头飘去了。
第六章
命星坠落时,夜空正璀璨耀眼,几乎无人注意那道无力陨落的星尾。
长命灯的最后一点光辉也渐消了。
蕳清微微摊开左掌,一颗蓝盈盈的魂魄丹珠囚在她手中,里中人神憔魂消,面容竟与冰中白发人有七八分相似,心口偌大血dòng一个,岂不正是徐岫。她阖眸轻叹,神色哀然凄婉,只将那囚了徐岫魂魄的魂珠收入袖中,石夷只在旁边说道:“他又值得你这么做了?”
“那什么值得?”蕳清轻轻叹出声来,“万般罪孽都已做下,又缺得这一笔烂帐吗?”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太过落寞,仿佛灯火阑珊尽在眸中,于昏浮光辉下霎时抹淡了她的剪影,叫人看了,便忍不住流出泪来。
“我知晓你怪我千般万般,可我又能再做些什么呢?”蕳清阖上了双目,“我费尽心机千万,为你们寻得风神作依靠,又设计叫神魔之子欠下人情,连同……”
她仿佛要将那两个字嚼烂了一般,在舌尖含了片刻,再轻轻逸出来:“荀修。”
石夷的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水浮现在眼眶之中,满载不住时落下,敲在石砖上清脆声响,滚了满地珍珠,她听见自己大逆不道的指责那人:“可您,永远欠着一个人。”
这句话叫蕳清听得笑了起来,只道:“休做妄念苦思执,休为相思无缘痴,休念缘法因果事,休言红尘万丈知。你最是天下最快活逍遥的一等一风流人物,来寻思我的苦处做甚。我欠他一段姻缘,还他一双龙凤儿女,之后是嗔是了,是迷是悟,皆与我再无gān系。青天白道他自走,huáng泉无门我肯入,再是简单明了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