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徐岫一僵,幽厉似是很得意的扬眉一笑,面上却透出一股子非常冷冽的戾气来:“可你放心,他说话不算话,我却不是,殊明妙华不让我杀的人,我绝不会动。”
他很快又甩袖转过身去:“这六界何其广袤,可我眼里偏偏只能看见他;血海生灵何止千万,可他怎么就偏偏对我心慈手软……呵,他给了我温暖,也赐予我绝望;他给了一切,却也夺走了我唯一想要的。从一开始,这就是一笔还不完的烂债,他殊明妙华想要收手了,也要看我肯不肯。”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从血海挣脱那一日在殊明妙华怀中看见的天,是何等湛蓝。
幽厉很快就出门去了,徐岫却觉得有点恍惚,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一段台词。
If I have never had a warm feeling of taste, maybe I will not cold; if I did not feel too sweet love, I maybe would not have to pain. if I have never not left my room, I would not know I was such a lonely(如果我从来没有品尝过温暖的感觉,也许我不会这样寒冷;如果我从没有感受过爱情的甜美,我也许就不会这样地痛苦。如果我从来不曾离开过我的房间,我就不会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孤独。)——出自《剪刀手爱德华》
徐岫轻声说道:“No matter the ending is perfect or not,you cannot disappear from my world。”(我的世界不允许你的消失,无论结局完美与否。)
殊明妙华与幽厉……呵,又何尝不是下一个徐岫与白将离。
第十九章
凤清臣与徐岫在树上喝了一壶酒,只有一壶,是一壶烈酒。
这壶酒烈到人一闻就觉得晕,再闻一闻便醉死过去了,可凤清臣满满饮了一壶,也没有醉。他从来就难醉,而今就更不可能醉了,一个人的心里要是装了事情,要是故意想喝醉,反而就更难醉些。等他喝尽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便朗声高笑着将酒壶摔下去,玉壶摔个粉碎,散落的玉片还粘缠着些许薄薄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的冷光。
凤清臣捂着嘴咳嗽的时候,徐岫刚醒过来。凤清臣见他枕着月辉,披着羽裳,在月下活像一只休憩的白鹤,待一展翅,便翱翔云际,再无拘束,可蕳清给了望天机一条绳索,而白将离则将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飞得再高,翱翔得再远,这只白鹤不过也只如风筝一般,永远叫白将离掌控着。
这便让凤清臣有点怜悯这个男人。
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凤清臣想,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于是他又拿了一壶酒出来,徐岫看了他好一会,没想到他是从哪儿拿出来的,但这也是一样的,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凤清臣在月下喝酒,也只有一壶,是一壶好酒。它一点也不烈,醇厚芬芳,香甜缠绵,酒香能勾起所有人肚子里的酒虫,这两种酒混着喝,寻常人早就醉得不知所以。
只闻着酒香也有几分醺然的徐岫不免抵住了额头。
“我遇见师左辟是在一个冬天,那一年,是他这一生最得意放肆的时候,他为人疯疯癫癫,行事轻狂孟làng,只因家中钱财万贯权势滔天,出门前后,自是数不尽的狐朋狗友,美人相随。”凤清臣又喝了一口酒,忽又看了看徐岫,才说道,“我那时只在远处笑他,待他家破人亡,钱散权空,方去度他。他是大机缘的人,一个人若福分太盛了,其他便会衰竭,他生来便为登云踏月,九霄不过是他的梯子,要是留在人世间,不知有多少人会为他死。”
“那一年chūn天他披着貂裘束着玉冠,人模狗样。”凤清臣哼了一声,“可我冬天再见他,他却穿着破麻衣,长发只用杂草胡乱捆扎成一束,照旧人模狗样。你说说,谁能看出他是个疯子呢。”
徐岫没有说话,可凤清臣也不需要他说话,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凤清臣却转了个话题,说道:“殊明妙华死了,我恐怕也不远了。”
徐岫心知肚明他的确会死,便还是不说话,只听他继续说。
“左辟有了喜欢的女人,他这个人很是风流花心,但也最是衷情专一,他要是真正喜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便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如果他喜欢的女人很聪明,懂得情深不比相知,那他们大概都不会死;如果他喜欢上了一个笨女人……”凤清臣顿了顿,忽然又说,“师左辟不会喜欢上笨女人的。”
徐岫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因为他夺走了凤清臣这漫长的生命里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