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宏光四年,宋淮十三岁,跟着父亲宋骁,第一次上了战场。
大宁三任君主都想过彻底灭了北狄,扩宽北部疆土,但这并非易事。
一是茫茫北漠,草原雪海,沙漠荒野,大宁的军队不识路,更不适水土,就算寻得北狄的王城所在,恐怕也难以充分发挥战力。
二是北狄地域广阔,环境却极其恶劣,即便打下了北狄,除了马场和矿山,还有大片沙漠、荒野土地需要治理,不少异族遗民需要教化,此事又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三是战争累民,军费支出庞大,容易掏空国库,若贸然增加赋税,则加重百姓负担;若没有军费补给,又如何让将士冲锋陷阵?
天元帝在位时,好不容易迎来和平,破碎河山百废待兴,哪有多余的精力去灭北狄?
承顺帝在位时,几次派人深入北疆探路,用探路人的尸骨,一步步摸索出正确的舆图,为覆灭北狄做准备。
宏光帝继位,更想要征服北狄,所以十分支持宋骁激进的战术,终于打到北狄投降求和。怎料谈判破裂,新王狄封比宏光帝还要激进,简直到了穷兵黩武的地步!
而这一回,宋骁却不能再与他硬碰硬。那无异于是将北卫军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是以,哪怕宋骁极度渴望挥兵北上,一举剿灭北狄,也只能采取保守战略,防守为主,反击为辅。
于是这场拉锯战持续了六年,时而对峙试探,时而鏖战猛攻,直至宋淮领兵灭了北狄铁骑主力,生擒了王长子狄川,北狄才再次投降求和。
回京这一个多月,狄川一直被关在天牢,由宋骁亲自审问。而狄川一直撑着,等待北狄使者的到来,等那一线生机。
官道尽头,一队车马缓缓而来,宋淮一眼就认出领头那个熟悉的身影——与他交手多次的北狄将军图烈。
宋淮眉头微蹙,捏紧了手中的缰绳,果然是这个……麻烦的家伙!
————
京城闹市酒楼,来打牙祭的本地小民,南来北往的商客,都聚集在一楼大堂用饭,门口的账房先生将算盘拨得啪啪作响,笑得如往常一样灿烂。
“你们听说了吗?安阳侯府那个好色浪荡的二公子,轻薄了陶家五小姐,厚着脸皮上门提亲,被陶家打出来了!”
“作孽哦!陶家五小姐不是和宣王两情相悦吗?”
“非也非也。我可听说,那霍家三小姐才是宣王的心上人,人家手里头有宣王的扇坠子!”
“可得了吧!你几时见宣王摆弄过扇子?又不是那些酸腐文人!”
“就是!分明是宣王把随身的玉佩给了方家二小姐做定情信物!”
二楼雅间,三个男子点了一桌席面,却不怎么动筷子,主位那个青年高大健硕,眼眸深邃,眉骨和鼻子轮廓都要比寻常人凸出,却不显得奇怪,反而格外俊朗,他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听着楼下的议论。
他左手边的是个半大的少年郎,此刻神色愤愤,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可恶!”
高大的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少年稍微了收敛神色,压低的声音却依旧透露出强烈的不满:“几次三番借口事务繁忙推脱会面,将我们晾在使馆,他却有时间去会情人!”
青年没说话,青年右手边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中年男子出声道:“班拓,你太心急了。”
中年男子道:“大宁有一个成语,叫‘人言可畏’。如今这些传言可不简单。”
被喊作班拓的少年一愣,先是有些不信,对上中年男子笃定的眼神,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满,竖起耳朵,欲要仔细分辨分辨自己忽略的东西。
楼下的议论还在继续:
“……我觉得霍家三姑娘和宣王很是般配!”
“哪轮得到你乱点鸳鸯谱!我还觉得贺家四姑娘与宣王般配呢!”
“要我说啊,不管哪家小姐,索性都娶了,宣王妃只能有一个,但侧妃、夫人不是可以娶好几个嘛!侍妾也不嫌多啊!”
“没错!这男人啊,就该像宣王一样,实权在握,红颜无数,天下第二等快活人!”
“哈哈兄台高见!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班拓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已经猜到什么,转头向中年男子求证。
中年男子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听闻大宁的勋贵之家最重脸面,这流言扯上这么多姑娘的名声……那宣王无论娶谁,都折了其他世家的脸面。”
“而方才那些人说,宣王是天下第二等快活人……但据我所知,他如今并非大宁的皇储。”中年男子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道:“所以,这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宣王推到风口浪尖。”
班拓一时陷入了深思,中间那个高大的青年突然站了起来,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班拓和中年男人见状,都起身准备离去,却突然听到楼下有人道:“北狄使者不是前日进京了么?听说那个图烈将军,昨天跑到定北候府下战帖,要和宋小将军比试!”
“哟!是不是被咱们宋小将军打败了,不服气啊?哈哈哈……”
“可不是吗!”
雅间里,班拓和中年男子一愣,显然不知道有这回事,齐齐看向身边那个高大的青年,却并未得到对方的否认。
班拓忍不住捂脸,生无可恋道:“将军,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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