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瑄住了口,静静地看着宋淮,等待他的回应。
宋淮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齐瑄指尖微颤,下意识想抓住对方,又僵在半空。
宋淮:“我杀过很多人。”
宋淮将双手摊在他面前,翻了个面,脸上的表情格外冷漠,好似这双手不属于他一般,“这双手,沾着数不尽的血。”
齐瑄站起来,握住了那双手,“那不一样……”
“我第一次杀的人,是一个细作。”宋淮的视线落在齐瑄肩上,眼神却放空,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相貌普通,皮肤黑黄,手上尽是老茧,与寻常山野村夫并无差别。”
“被抓的时候,他抵死不认,称自己只是在附近山上砍柴,误入了军队布防的地方。”
宋淮:“那时我见他说的情真意切,先是求饶,后是怒斥北卫军冤枉无辜,也开始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可用刑之后,他就招了。”宋淮的眼神和声音突然变冷,“于是父亲叫我杀了他。”
酷夏午后,齐瑄却觉得握在手心的这双手一片冰凉,还轻微地颤抖着,忙将宋淮冰凉的手贴到自己唇边,亲吻着他的掌心。
“我不顾他的求饶声,一枪贯穿了他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还勾出了一块碎肉,血溅到了我脸上……很腥……”宋淮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杀过的人就数不清了。”再睁开眼,宋淮眼中的寒意消失,却蒙上了一层朦胧不清的雾气,可被齐瑄吻着的手却渐渐回温。
“那不一样!”齐瑄怕他钻牛角尖,连忙劝他。
“不一样吗?”宋淮看着他,“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爹有娘,有妻有子,可仅仅因为与我在战场相见,我就杀了他们,如砍柴削木一般……”
“不一样的阿淮。”齐瑄抱住眼前人,手抚着他的背,他昨夜清楚地瞧见了,与上辈子一样,阿淮的背上有两处刀伤,左小腿上有一处箭伤,其他地方也有许多浅浅的疤痕,在阿淮如玉的肌肤上格外刺眼,“战场之上的仁慈悲悯,不是善,是愚蠢!”
不知想到什么,宋淮声音开始发抖:“是啊,若我放过他们,死的就是大宁的将士。”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平安回来了,可还有无数大宁将士尸骨无存,长眠北疆。
宋淮:“死在我手下那些人,在北狄百姓心中,是烈士,是英雄。那我呢?我们大宁的将士呢?是刽子手?是屠夫?”
“不是!”齐瑄轻轻拍着他的背,“大宁的将士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军功、封赏、荣誉,是你们应得的褒奖。”
宋淮叹了一声,抬手回抱住他,将头歪在他肩上,道:“所以有时候,人不分善恶,只看立场。”
齐瑄心头一震,立刻明白了宋淮话中的意思。
“忍气吞声,以德报怨,那不是圣人,是懦夫。”宋淮道:“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齐瑄心头的暖流喷涌,冲上了眼眶,他紧紧抱住了宋淮,唇贴着他的鬓发,“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以后将会针对你的人,也都是我的敌人。”
宋淮翘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永远会站在你这方。”
至于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可以……通通装作不知道。
“你若平白作恶,我未必会为你提刀——”宋淮语气虔诚而笃定:“但若来日有报应,我与你同受。”
齐瑄抱紧怀中人,无声地笑起来。
这种有人心疼,有人在乎,有人舍命相互,有人交付后背、共同进退的感觉,上辈子,这辈子,都是怀中这人恩赐于他。
你这般好,我怎会舍得放开你?
“阿淮,答应我一件事。”
“嗯?”
“倘若有一日……我遭遇杀机,腹背受敌,千万不要……为我冒险……”
宋淮抬头看他,仿佛当作玩笑,笑道:“我不会。”
“若是你伤了或是被抓了,我还能想办法救你,若把我自己也折进去,谁来救你?”
齐瑄眉毛一挑,这分明是他想要的保证,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
齐瑄:“……我伤了,你不心疼?”那语气一半抱怨,一半撒娇。
宋淮眼睛往上看,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心疼。”
若是你伤了或是被抓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将伤你的人挫骨扬灰。若是救不了……我也要替你报了仇,再随你而去。
可若是我伤了或被抓了,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我不愿如此……
“小骗子。”齐瑄捏住宋淮的鼻子,威胁道:“再说一遍。”
“不!心!疼!”宋淮一字一句答,被对方捏着鼻子,说出来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含娇带嗔。
宋淮拍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嘟囔道:“羞不羞啊你!”非要人把心疼你这样的话说出口?
齐瑄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咬牙道:“口是心非!”
“厚颜无耻!”宋淮手撑着齐瑄的肩膀把他推开,一溜烟跑了。
分明是害羞了,齐瑄看着他的背影,抑制不住扬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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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大朝过后,齐瑄如往常一样去户部,途中却接到了北狄使者请求会面的消息。
齐瑄改道去了使馆,没过一会儿,齐琛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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