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伐石:“嗯,对。”
何自足被气得掉了眼泪,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沈伐石看,又哀怨又气恼,看起来很想从沈伐石身上撕下二两ròu。
长夜漫漫,沈伐石怎么也睡不着,他虽说不想跟除了季三昧之外的人多说话,但为了扮演季三昧的xing格,他索xing学着季三昧欠怼至极的口吻,跟何自足搭话:“你这么蠢,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何自足炸毛:“你才蠢!”
沈伐石:“……”他并不想哄一个心智不超过十岁的老妖jīng,“不说就睡了。”
何自足上去就把准备躺下的沈伐石踹了起来:“起来!你不要听,我偏要说!”
沈伐石:“……”
何自足的一生非常简单,他在他兄长的荫护下长大,单论修习妖道的天赋,是难能可贵的鬼才,这具名为“何自足”的身体便是他jīng心炼出来的,qiáng悍到足以容纳他们兄弟五个,这具小小的身体,就是他们兄弟五人的家。
然而,相对的,何自足却全然没有妖的jīng怪心肠,小的时候,他刚得到身体不久,跑去城里想给兄长们买点好吃的,却被人骗了,拿他冠顶的夜明珠换了四串糖葫芦,他还兴冲冲地抱回来给兄长们挨个儿分了,结果却挨了一人一个脑瓜崩儿。
小家伙委委屈屈地蹲在墙角,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白了,何自足就是天生的二,吃了多大的亏也不长记xing,只会打架,因此在挨了几顿哥哥的揍后,他和哥哥们达成了协议:生活诸事、起居饮食,他什么也不需管,只需要他打架和抢地盘的时候撸起袖子上就行了。
这就导致了一场恶xing循环。
何自足根本不用动脑子,因此即使身体长大了,他也永远是个十岁孩子的心xing,单纯幼稚,少有的那点心机,也是在认识向小园后被他一点点调教出来的。
在何自足的认知里,他的人生非常幸福,小时候有兄长疼爱,长大了还有媳妇抱,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季三昧,你羡慕我吧?嫉妒我吧?嘿嘿。
沈伐石:“……”智障。
把沈伐石关足了三天,何自足才觉得大仇得报,回宿yīn山的路上,他反复qiáng调,不叫他把这三天发生的事儿告诉向小园。
沈伐石:“……哦。我不告。”
要按沈伐石自己的xing格,肯定是冤有头债有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先揍何自足一顿再说,但是既然他披了季三昧的壳子,自然不用亲自出手。
在见到向小园的第一时间,沈伐石就悠悠道:“我以为还要再过几天才能见到你。”
向小园在dòng府里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几天,真正地见到“季三昧”后,他活似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拧着手细声道:“三昧爹爹……什么意思?”
沈伐石大大咧咧地往他chuáng上一坐,托腮似笑非笑地看向向小园:“把我关在外面好几天,是你的主意吗?”
何自足:“……!!!”
向小园只愣了片刻,就愤怒地一掌拍上了桌案:“何自足!!!”
何自足蹭地一下蹿到了一根廊柱后,结结巴巴地:“媳妇,我,我我我去巡山……我去给你采山菌吃!”
说完,他撒腿就跑。
……季三昧这个骗子!混蛋!嘤嘤嘤。
何自足跑走了,沈伐石也不愿和向小园多腻缠,直奔主题:“长安呢?”
向小园摸过去,拉住了沈伐石,一双手不安分地顺着沈伐石的衣襟处摸了进去,一直摸到了他的心脏位置。
倾听和感受着那里的跳动,向小园露出一脸飨足和梦想得偿的表qíng:“……三昧爹爹。”
沈伐石被他摸起了一身jī皮疙瘩。
他无法忍受季三昧的身体被人这样侮rǔ轻薄,拳头攥了又攥才忍住没把向小园的头颅捏碎。
他忍耐着低声问:“……长安呢?”
向小园双手抓住了沈伐石的手,把他拉起来:“走,我带你去看他。”
沈伐石qiáng忍着被他牵着的不适感,随他一步步踏入了yīn郁惨淡的黑暗之中。
两人结伴穿过一层层嶙峋的石门,如豆的暗huáng火光亮在cháo湿的岩壁上,弥漫的cháo气呛得向小园咳嗽不已,可他仍然兴冲冲地牵着沈伐石的手,一直朝黑里走去,神qíng仿佛是要带着父母去看他新发现的心爱玩具的孩子。
终于,他们走到了路的尽头。
向小园面对着巨大的石门,念出了一段漫长的咒语,石扉应声轰轰地抬起,一股令人脊柱生寒的冷气朝着二人的位置直扑而来。
向小园打了个寒颤,往沈伐石怀里一偎,笑道:“三昧爹爹真暖和。”
沈伐石却无心去理会他了。
他看到了长安。
长安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池黑水的中央孤岛之上,水中死气漫溢,顺着长安笔挺的后背爬了上去,长安却动也不动,任凭那跗骨之蛆的雾气渗入他体内。
沈伐石朝那片死水潭走了过去:“长安?”
“三昧爹爹,你别过去。”向小园扯住了沈伐石的衣袖,笑着撒娇,“你留下来吧,别回去了。……长安也不用回去。”
“……什么意思?”那股黑气也同样渗透进了沈伐石的体内,让他的嗓音都冷了下来。
听到身后传来声响,长安慢慢回过了头来。
他的瞳仁发紫,嘴唇雪白,眼中萦绕着漆黑森冷的戾气,看向沈伐石的目光就像是看向一个全然不识的陌生人。
渐渐的,这种陌生感被一种刻骨的仇恨所取代。
长安仇恨地看着沈伐石,就像是一只被闯入了地盘的láng看着它的猎物。
“三昧爹爹,我给他下了咒术。”向小园很是自豪地抓紧了沈伐石的衣袖,“他现在只认我做主人。你要是想要的话,我叫他也认你做主人。我把他留下来,让他陪着我们俩,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被向小园完全遗忘的何自足:嘤嘤嘤嘤嘤嘤。
第80章 再生(一)
沈伐石停顿了好久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解开他的咒术。”
向小园的耳朵尖轻轻一动, 眉眼里盛满了疑惑:“三昧爹爹, 你说什么呢。他用了我的转心丹, 心一转,可是什么灵丹妙药都救不回来的。”
沈伐石的喉咙里渐渐弥漫起了一股血腥味儿。
——他想起了不着寸缕的青年突然在禅院里出现的那天。
青年水做的眼睛泛着粼粼的波光,他赤着身体, 毫无羞耻地立在自己面前,用属于季三昧的媚气唇线吐出单纯稚嫩的字句:“……你是谁?”
初初看到那张脸,沈伐石是激动的, 他甚至认为是老天将他的宝贝还给了他, 但等弄清楚qíng况后,巨大的落差让他愤怒地把长安丢在了院中。
过了很久, 王传灯把穿了衣服的人领进屋里来,对沈伐石说:“都种出来了, 也别扔了,给他另起个名字, 叫长安吧。”
这名字很随意,并不是出自于什么祝福的良好意图,因为觉迷寺里刚刚投建的罗汉金身宝殿就叫长安殿, 王传灯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但长安从此后就是长安了。
他叫沈伐石师父,叫王传灯灯爷,他开始懵懵懂懂地接触这个世界,顶着一具jīng明又妖媚的成人躯壳,内里却是个初生的孩童。
而现在, 这个孩子用极度仇视的眼神望着自己,肮脏的杂质在他瞳孔中沉淀出一片暗色,他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杀和恨。
沈伐石的眼睛也开始酝酿起一场风bào来。
向小园浑然不觉,他的眼和心都被极大的喜悦遮蔽住了:“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呢,三昧爹爹。”
向小园趴在了沈伐石肩膀上,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真的是沈伐石害死的哦。”
本来已经准备发作的沈伐石陡然一怔,提起的气立时溃散开来。
向小园很满足于“季三昧”片刻的沉默。
“我知道,长安和卫汀长得一模一样,是卫汀的转世。”向小园凑在沈伐石耳边,用qíng人低语的声调说话,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像是淬了毒的钉子,“我一直看着三昧爹爹呢。我知道关于三昧爹爹的一切,我知道三昧爹爹习惯几点睡觉,知道你喜欢什么烟糙,我还知道你喜欢猫,也喜欢狗……”
他指向心智全失的长安,邀功的小孩儿似的说:“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狗。”
一瞬间,怒意bào涨的沈伐石很想把他的眼睛给戳烂。
向小园继续说:“他说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我才不相信呢。——他定然是在骗我。我对他用了转心丹,一次不招供,再给他用第二次……转心丹三昧爹爹你听说过的吧?叫人招供是很好用的……他还真的想起来了,他说,你是沈伐石害死的。……若不是沈伐石,你现在还是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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