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夏获鸟的女人们,终于将昔日姐妹的孩子从凶手手中夺了回来。
——在人xing皆失的时候,她们也学会了叼来人ròu,丢在许宅外头,喂养她们共同的孩子。
季三昧相信,在恢复神智后,她们会照顾好他。
孩子被带走了,季三昧也没多看上他一眼。
他专心听着糙丛里螽斯的叫声,吱吱有声,宛如纺车运转,流丽又温柔。
——螽斯乃喜虫,意为多子多福。
孩子离开时,糙丛里的螽斯把祝福送给了这群女人。
事qíng了却了,雇主也送了命,但沈伐石对此却很漠然:“五千两银子拿到手了,归你。”
季三昧虽然知道许泰当初到访觉迷寺时目的就不纯,这五千两银子算得上自己的买命钱,可他仍然收得毫无芥蒂。
……钱又没有错。
四人即将离开沂州城前,王传灯提议,要去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吃饭。
按季三昧的想法,在座的各位,沈伐石和王传灯早就辟谷,长安是靠天吃饭的,就自己一张嘴能吃东西,这么奢侈làng费容易遭天谴,去街边点碗馄饨就行了,实惠又经济。
但是其余三人都坚持,季三昧在打听清楚是长安出钱后,也就欣然前往了。
沈伐石和王传灯是辟谷了,但也能吃些清淡的素菜,放眼看去,一张桌子上只有长安可怜巴巴的,别人吃着,他只有看着的份儿。
不过,他看得很高兴。
……小师弟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拿筷子的样子也可爱,咀嚼的嘴也好可爱,想咬。
他学着季三昧的动作,季三昧夹什么菜他也跟着夹,放到碗里也不吃,很快就堆了满满一碗的菜,直到堆无可堆,他才把碗殷勤地推到了季三昧面前:“小师弟,吃,都是你喜欢的。”
季三昧说:“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他其实是烟瘾犯了,想去外面吸一袋,这里毕竟还有一棵小树苗,天天被迫吸烟,以后可能对某些功能产生不可转圜的影响,那季三昧的罪过就大了。
长安好容易攒了这么一碗菜,满心以为季三昧会喜欢,但谁想就被这样拒绝了,他顿时蔫了下去,冒了一头的小卷毛出来。
季三昧边走边解烟袋,准备从里面掏出几根烟丝。
谁想还没走出两步开外,两个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他的眼中。
季三昧呆愣半晌,手中的烟袋砰然落地,烟锅砸在丝竹材质的地板上,发出了蛮响亮的当啷一声。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闻声转过头来,恰好和季三昧撞了个面对面。
……来人的面容,比小时候失了几分圆润可爱,个子抽条似的长了起来,眉宇间尽是xing冷淡的沉沉郁色。
如果说季三昧更像母亲,神qíng清冷,鬼狐异色,那么五官更多地继承了父亲的季六尘,则更显得俗艳,额头饱满,红唇灿烂,是十里洋场艳光集于一身的艳。他着一身紫檀色衣衫,看样子是极力想要将这天生的浓艳掩去。
他看向季三昧的方向,同样怔愣了片刻,原本淡然的眼睛里,刹那间燃起百倍的焰光。
……六尘,许久不见。
第39章 五通神(一)
季六尘手按着吴钩剑, 头也不回一骑绝尘地越过季三昧, xing冷淡的表qíng仅仅在几步之瞬就烟消云散。
他对着郁闷得一头小卷毛的长安扑上去, 声qíng并茂,眼泪汪汪地牵紧了他的衣角:“兄长!”
正在用两根筷子来回捣菜的长安一脸惊悚地看着季六尘:“……”
长安望着季六尘,犹豫片刻, 从腰间取下银袋,取了一颗银锞子出来:“给你,我身上除了钱没有别的了。”
季六尘为自家兄长如此明目张胆的炫富行径深深震惊, 盯着银锞子不吱声。
见季六尘不接银子, 长安紧张了起来,收回手来, 紧紧捂住眼前的菜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这个不是菜, 是我留给小师弟的……东西,不能给你。”
季六尘:“……”
……好吧, 对这个发展,季三昧并不感到意外。
季三昧打算俯身拾起烟袋,折回去认爹, 谁想刚刚弯下腰, 金玉烟枪的烟管上就放上了一只骨相漂亮、指纤ròu匀的手。
季三昧抬起眼来,和来人对视。
……他太认得面前这张脸了。
在季三昧的印象里,住在自家隔壁的卫源,是个不打折扣的二百五。
不过好在是个皮相不错、灵根卓著的二百五,美青年英武不凡的外表在极大程度上掩饰了他的二bī。
季卫两家本来是邻居, 住所相近,出身相近,家门重振的时间也相近,无奈卫源xing子bào烈刚直,又看不上季三昧的荒唐xing格,二人隔三差五就要隔墙对掐。
有次掐得qíng到浓时,卫源在那边嚷嚷:“你特么给我等着,我这就过去打死你。”
季三昧吞云吐雾地嚣张道:“乖儿子,爸爸在这里等你。”
卫源一掌轰塌了围墙,然后就傻眼了。
沈伐石正坐在季家的花园中饮茶,见他来得如此迅速,就站起身来,缓缓把衣袖卷上去:“……来吧。”
然后他被沈伐石吊起来打了一顿,还被季三昧bī着签订了赔偿围墙的条款,可谓是丧权rǔ国。
由此可见,季三昧就算实力作死,也会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但是,此时,二百五青年卫源却先于季六尘,怀疑起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短短几瞬的目光jiāo合,卫源的目光讶异了起来,把季三昧上下打量一番后,他的神qíng越发不可思议。
……季三昧?
可是这个小孩看起来相貌很软,很可爱,一点都不像那个王八犊子。
卫源面无表qíng地望着看似幼小绵软的季三昧,心软成水,努力调集着面部肌ròu,想要露出一个稍微和平一点的笑容。
季三昧直起身子,和卫源平视了片刻,就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bī近他那双薄薄抿起、色泽冷淡的唇,低声赞美:“源儿,学会帮爸爸捡东西了,真乖。”
卫源脑内的粉色泡泡被无qíng戳破,脸立马就绿了,一把把烟枪夺来,耳根发红,神qíng冷冽:“姓季的,我弟弟呢?!”
卫源根本不相信当年的季三昧死在了烛yīn城。
那个煞笔虽然煞笔,但绝不是一杯毒酒就能轻易放倒的人。
此外,还有一个铁证能证明季三昧当年没死——自己从小疼宠到大的弟弟卫汀,从小就星星眼地望着邻家季大哥的卫汀,在季三昧死亡的当夜,从家中失踪了,只留下一封字迹潦糙的书信,说有要事要办。
这一办就是八年之久。
妈的,拐走阿汀的定然是那个直娘贼!
这些年来,隔壁的季六尘失了兄长,自己失了弟弟,也算是同病相怜,在季六尘接到一封疑似来自他兄长的信件时,季六尘来找了自己,自己二话不说,就收拾了行李,准备来找季三昧讨还自己的宝贝弟弟。
在来之前,卫源想过无数种可能:弟弟死了;弟弟病了;弟弟疯了;弟弟和这个断袖生活在了一起,这个忘八蛋后来又抛弃了弟弟,害得弟弟流落成了小倌儿,在外面艰难谋生,遭人欺凌……
在脑内编出九九八十一个负心人薄qíng寡幸、痴心人伤心远走的话本后,卫源总算抓到了活的季三昧,哪里肯放手。
要不是指望他能说出卫汀的下落,卫源恨不得把他的牙全部敲掉,以泄拐走弟弟的心头之恨。
季三昧眨了眨眼睛,反问:“你有弟弟?”
卫源:“……”
这么断子绝孙式的回答,把卫源给gān懵了。
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季三昧竟然这么无耻。
他懵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咬牙切齿,伸手就要拎季三昧的前领:“季三昧,你别给我装傻!”
季六尘听到这个名字,猛然回头。
而此时,卫源的手却没有办法再前进分毫。
——他打算去拎季三昧的手掌凝结在了半空。
——一层厚约六寸的冰一路从他指尖冻结到了肘部,封住了他的动作。
——他的双脚亦被冻死在原地,嘁吱咔嚓的结实冰层沿着他匀称的小腿肌ròu一路攀爬,寒意直bī他的双膝。
卫源立即催动法力,却发现竟然无法融化那冰层,心下大骇,没被困住的手掌攥成拳头,一拳砸下,冰层纹丝不动,厚实坚挺一如季三昧的脸皮。
内心已经痛得龇牙咧嘴的卫源只能靠意志力维持着自己摇摇yù坠的面子,瞪视着远方安然而坐的沈伐石,死咬着牙齿,把腮边迸出一圈坚硬的ròu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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