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阿汀叫了哥哥,声音很好听,减十文。
某月某日,阿汀捏了哥哥的泥人,特别可爱,减一两。
扣来扣去,最后卫源还倒欠了卫汀八九两银子。
这个账本,卫源至始至终都没再给卫汀看过,而是做了自己的私藏,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
拿出账本,才刚翻了五六页,卫源就觉得屋内有些不对劲。
他眉心一蹙,伸手从案上端起一个空茶盏。
制成茶碗的坚硬陶土在他手中飞速地变幻了形状,如面粉团似的任他揉搓,化成了三根短小的利箭。
他猛地一攥拳,利箭便朝着屋中的某个角落激she而去!
但是无一发she中ròu体的声音传来,角落里静静的,仿佛刚才的不对劲只是卫源的错觉罢了。
卫源伸手把账本合上,又拉来另一本书,妥帖地护好,才站起身来。
一个穿戴着斗篷的人缓缓自屋角yīn影处走出,卫源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在本该是脸的部位看到一片浓重漆黑的yīn影。
房间的温度无端掉了许多,冰冷刺骨。卫源马上驭起法术防寒保暖,警惕地盯着那团鬼气森森的斗篷:“……谁?说话!”
第43章 五通神(五)
斗篷人立在那里, 一言不发, 周身有丝丝缕缕的黑气缭绕而出。
得不到答案, 卫源再不废话,掌心翻覆,运气凝神, 书房随即簌簌震颤起来,泥沙填充、砖石所造的墙壁乍然变形,横出十八般兵刃的形状, 将斗篷刺了个四方通透。
那斗篷破布零零星星地挂在兵刃尖端, 里面并没有半个人影。
……什么?
卫源悚然一惊,一把抓起桌上的账本, 脚尖一点,动作如猿猱矫捷, 纵身翻过书桌。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
脚甫一落下,就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他的半条腿竟被封在了坚冰之中, 生冷的刺痛感仿佛割开了他的肌ròu,层层深入进去,疼得密密麻麻有如蜂蛰。
他一低头, 竟发现那种割裂感并非错觉。
坚冰向内滋生出了无数细小的倒钩, 钻入了他的皮ròu中,并把行将流出的血也冻结在伤口中。
一个人形正站在卫源刚刚站立的地方,虽然仍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依稀可以想象出一双底下那双含满嘲讽和杀机的眼睛。
卫源一句艹你大爷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昨天是那姓沈的,今天又来?!你们把我冻来冻去, 当我是死的?
卫源心头火起,怒吼一声,整间书房霎时间倾斜融化,像是在烈日下烤融了的糕点,几瞬之后,墙壁粒粒沙化,一道罡风挟裹着怒吼的沙砾将黑影团团绞杀至渣。
黑影轻而易举地就此湮灭,旋飞上天。
……死了吗?
站在门口的卫源左顾右盼时,冰刀的一线寒光自他身后而来,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脖子。
冰锋把那段柔软的脖颈向后勒紧,脆弱的喉管瞬间被切开,就像是剖开一只清新的梨ròu,卫源腔子里的血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破口震慑到了,一时间都忘了向外涌出。
黑影俯身拎起卫源束在脑后的长发,把伶伶仃仃的一颗人头贴合在脖颈的断面之上,手掌一旋,卫源周身上下就结满了冰,脖子被牢牢地冻回了原处。冰内又派生出无数根啮齿似的倒钩,噗嗤噗嗤地扎入他的皮ròu中。
皮肤被碾碎的声音似乎格外得来人的欢心,他陶醉地侧耳听了片刻,却突然变了个表qíng,满脸ròu眼可见的嫌弃:“大哥,你就不能赶快走吗?非来这一出gān什么?怪恶心的。”
话音未落,那张脸又扭曲了几下,转为另一副表qíng。
好在这张脸的相貌扛造,无论哪种表qíng都能完美表达出他想表达的qíng感来。
新切换出来的第三张脸眼带桃花,暧昧的色气dàng开来,漾出一番撩人的风qíng:“大哥,你慢点动手,别冻着他的屁股,等我趁热来一发。”
嫌弃脸再度出现:“二哥!人都凉透了!”
色气脸又变成了一张忧郁的温柔脸,他俯下身掐住了卫源僵硬的下巴:“人生无常,生死由命,命如浮萍,转瞬即逝。”
嫌弃脸:“……三哥,住口。我们能走了吗。”
温柔脸打量了地上的卫源片刻,又被一张弥漫着戾气的脸取代。
那张脸还没来得及说话,嫌弃脸就抢回了身体的主动权:“四哥你们有完没完!?”
bào戾脸猛地回身,把这具身体重新抢夺在手,咬牙道:“这人没死,这是假尸!”
身后一道疾风呼啸掠过,bào戾的黑影翻过身去,伸手yù挡,可已经来不及了,一柄剑从他的手掌心直捅而入,切出了深可见骨的口子,挟裹着流火的剑尖将他手臂的筋ròu刹那间烧成了焦黑的一团。
黑影向后掠步,堪堪站稳,就低头往地上结冰的“卫源”看去——
那是一具用泥沙塑成的卫源等身人像,黑黢黢地藏在冰里。
真正的卫源早在拆卸房子时就趁着漫天风沙的遮蔽,化出替身,隐于梁上。
黑影遭此一击,自知失败,亦不纠缠,飞身扑出已然是láng藉一片的院落。
眼看着他要冲出书房院门,一道闪着寒光的弯月镰刀突然从月亮门外的侧面刺出,角度非常yīn险,正好从黑影裆部钩过,把那句躯体钉得死死的。
黑影一哆嗦,刹那间挣扎着四散而去。
……是字面意义上的“四散而去”。
四道黑黢黢的黑影打这具躯壳中脱胎而出,沿四路逃窜,就连早就等候在此的王传灯都没料到那东西还有这一手,一时不察,竟让它们走脱了,唯有那本体,被镰刀钉裆,动弹不得,王传灯也是利落,眼见追不上逃窜的四条魂魄,便抓紧了眼前的这一个人,起手在空中划了大半个圆圈,将那具躯体重重甩落在地。
来人摔得不轻,抱着脑袋晕头转向了半天。
王传灯将他身上覆盖的漆黑斗篷一把扯开,露出了一袭君子白裳。
被一层斗篷和一套白衣裹在其中的人,出了一头淋漓大汗,瑟瑟发抖。
卫源黑着脸从尘烟漫漫中走出,一身衣裳活像是从灰土里扒出来的,一张嘴就吃了满口的灰:“呸!恶心!”
他指的是这黑影对自己动手动脚的事qíng。
还信口雌huáng地说什么要“来一发”?不要脸!
梁上的卫源听到那里就气得想打人,能忍住冲动,全靠他的意志。
卫源灰头土脸又气势汹汹地夹着给弟弟的账本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脚踏上了那人的脸,往下发力踩去,还残bào地碾了碾:“你他妈给我说话!你是谁?”
这人开口了:“嘤——”
王传灯:“……”
卫源:“……”
被卫源踩在脚底下的是一张好看得非同寻常的少年脸,一张哭唧唧的脸上泪水狂飙:“你们不要打我,呜啊……”
眼见刚才要杀人的人放声大哭,差点被杀的人立刻火冒三丈:“别哭了!你是谁?!”
少年被吓了一跳,抽抽搭搭的:“……是我哥哥们动的手。不是我。”
卫源把脚放松了一点,和身旁的王传灯面面相觑。
少年磕磕巴巴地把自己的哥哥们卖了个一gān二净:“我和哥哥们,人称五通神。我,我们五个同用一个身体……”
卫源:“五通神?那个喜欢四处流窜、yín人妻女的yín神?”
少年慌张地申辩:“不不不,yín神只是我二哥。”
王传灯:“……有什么区别吗?”
少年:“区别很大的……我大哥喜杀,二哥好yín,三哥yīn郁,四哥易怒……”
“你呢?”
少年:“我,我能吃。”
王传灯:“……”
卫源:“……”
少年抽了抽鼻子,意外地骄傲了起来:“我特别能吃。”
……妈的,感qíng抓了个最没用的饭桶。
被泪水洗过一遍的少年眼睛格外澄澈:“所以能放了我吗?”
卫源气结:“……你想得美。”
少年眼圈一红,眼看又有要哭的趋势,卫源见状头都要炸了:“你们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委屈:“我不知道。”
卫源:“……卧槽,你当大爷傻吗?”
少年更委屈了:“我真不知道啊,我只知道要来杀你嘤嘤嘤。”
……杀人者能把自己说哭,简直大开了卫源的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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