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走还就真走了,一点留恋都没有。
亲手养了这么大的小家伙,病才刚有些起色就离开了自己,季三昧叹息了一会儿,也只好自嘲自己着实没有子孙缘,带个孩子而已,竟能把孩子给带歪成这样,真是不合格。
不过向小园愿意跟他的亲生父母走,也应该是想通了吧。
在向小园离开的当夜,季三昧睡在chuáng上,辗转反侧数度才得以安寝。
……他是被一阵异常的响动声弄醒的。
季三昧睁开眼睛,竟然瞧见一个相貌陌生的年轻人抱着自己的头,把一杯东西浑浊白腻的东西往自己嘴里灌去。
季三昧心下一惊,手狠狠一挥,将杯子推在地上,摔了个稀碎:“谁?!”
那青年约莫十八岁左右,三庭五眼的构造全是奔着妖媚去的,神qíng间却自带一种纯真的无辜。他的眼睛里藏着两丸黯淡无光的黑水银,唇色却是近乎于无的苍白,一张脸瞧上去黑白分明,又出类拔萃。
不等季三昧动用法术,他便扑上来,掐住了季三昧的前襟,将他整个人压在了chuáng上。
他双手上未gān涸的血在季三昧前襟留下了两个分明的血手印:“爹爹,你答应说会给我生个宝宝!生了宝宝,爹爹就能留在我身边!我看话本里头写的夫妻都是这个样子的!”
季三昧惊诧:“……小园?”
一夜之间变成了十八岁青年的向小园娇嗔着:“三昧爹爹,你瞧,我长大啦。”
刹那间,季三昧想起了某种极度糟糕的可能xing,脸色迅速变得yīn晦起来:“……你gān了什么?”
向小园痴迷地看向虚空,一双眼睛却找不到焦点,竟已是盲了:“我用了咒术……能让我快速长大的咒术。”
说着,他就有点委屈起来:“这是我在古籍里瞧见的……本来祭品只需要我的一双眼睛和一升的血亲鲜血,可是我杀了我爹后,我娘一直在叫,我有点心烦,就把她一起杀了。”
向小园把脸埋在僵硬的季三昧的胸口,满脸幸福地蹭了蹭:“三昧爹爹,我以后就什么都看不见啦,你不能丢下我……”
第57章 五通神(十五)
向小园亲了亲季三昧的脸, 幸福地拥紧了他的宝物:“三昧爹爹是我一个人的。”
但他听到他的宝物低声说:“滚。”
向小园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接下来, 季三昧用行动告诉了他, 什么叫“滚”。
被季三昧一拳头揍下chuáng的时候,向小园彻底傻了眼。
他捂着自己的脸,眼睛沉重得抬不起来, 从唇角到额角都抖成了不规则的形状,整颗心像是泡在了水里头,涨得发疼。
向小园哭了:“三昧爹爹, 我, 我……我愿意为你做一千件事,一万件事, 我很爱你,我爱你有这么多……”
他一边哭一边张开了自己的胳膊。
长大了的向小园生得腿长手长, 从左手指尖到右手指尖的距离,已经超过了季三昧。
而季三昧的答案是:“你只用做一件事, 就是从这里滚出去。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来见我。”
季三昧此人xingqíng决绝,给不了的东西就是给不了, 他不爱委屈自己, 也不喜欢有人威胁到自己头上。
若是有旁人在,大概会说,向小园是被你教养长大的,你被喜欢上了,你就应该负起责任。
然而季三昧天生一副冷心肠, 后天又往缺德里长,凡事将断则断,完全没有任何qíng面道理可讲。况且,要治向小园的痴心病,唯有一剑斩开他的痴心,再踏上一万只脚,否则,纵容愈深,脱身愈难。
向小园已经开始痉挛了:“你是不是怀疑我,怀疑我的心?我把我的心掏给你看……”
他真的认认真真去撕自己的胸口,用指甲毫不怜惜地捅开皮肤,挖出一片鲜血淋漓来。
季三昧赤脚下chuáng,站在地上,说:“我不要看。不是说能为我做很多事qíng吗?那你走吧。”
向小园匍匐在季三昧脚下哽咽呻吟:“可我爱您啊。”
季三昧低头看着他,冷酷道:“你活该爱我。”
向小园又哭又闹,折腾了一整夜,总算是在天亮前松了口,抽抽搭搭地按照季三昧的要求,回去把他bào尸荒野的父母安葬好。
向小园独自一个在坟前呆了很久,想也知道他不是在祭奠他毫无印象的父母。
自那日起,向小园就失踪了。
但季三昧却知道他身在何处。在他一拳把向小园打下chuáng时,他也将一个灵印打在了向小园的后颈处。
他知道向小园没有留在泷冈,也没有借着这具已经长大成人的皮囊跑去破坏自己的计划。
关于那封告密信的事,向小园倒是当真知道自己做错了。
向小园在外头很是流làng了一段时日,他不知道该如何谋生,还讨了一段时间的饭,被一堆小流氓堵在墙根欺负,但是向小园用咒术把他们双手的骨头全弄折了。
经此一役,他混成了那个小城镇的混混头子,季三昧的生活算是安定了下来,季三昧偶尔会去探望下他,不过都是在向小园察觉不到的qíng况下。
季三昧不能够给他任何的希望,悄悄去看他,也只是单方面希望他没了自己也能够过得好。
然而,在季三昧悄悄联系上烛yīn,准备将飘摇动dàng、互相攻讦的泷冈现状告知于烛yīn时,他失去了向小园的踪迹。
发觉到这一点时,季三昧还紧张了一把。
……这说明自己设下的灵印被人发现并抹掉了。
有匿名信事件作为前车之鉴,季三昧也摸不透向小园是不是故意消失,悄悄在暗地里筹划着什么。
但是过了几日光景,季三昧发现自己恐怕是多想了。
如若向小园当真发现自己在他身上打的灵印,照他的xing格,该是欣喜若狂地找回来,bī问自己爱不爱他才是。
尽管安心了几分,季三昧终究还是摆脱不了谨慎的xing子,延宕了数月,才设法与烛yīn取得了联系。
泷冈内部早已朽烂成渣,各世家以卢家为首,争权夺利,卢氏长子在季三昧的牵线搭桥下,与卢氏宿敌李氏之子结为至jiāo,致使卢家云和长子父子决裂,各家趁机纷纷下水,挑拨离间,彼此安cha探子,想要分上一杯羹,甚至抢夺泷冈第一世家的名号。
季三昧受令,肃清在其中斡旋,看似替卢家铲除探子,实则却以铁腕手段,引起各家不满,认为他是受卢家云指使,认定卢家云手段酷烈,不似修仙之人。
因此,内斗愈烈,渐渐乱成了一锅粥。
三月之后,烛yīn举大军来袭,将这一锅粥彻底掀翻。
在那之后,季三昧再没瞧见过向小园。
向小园倒是当真兑现了他的诺言:直到季三昧死,他都没有在季三昧面前出现过。
……
季三昧从昏睡里抢了一点意识回来时,第一感觉就是,cao。
他稚嫩的身体还是承受不住太过霸道的咒术,浑身酸痛得活似一台年久失修的破攻城器械,被一堆糙军爷们七手八脚地拆开又糙糙拼好,有多糟心不言而喻。
他的眼皮沉重得很,一道道声音在耳边飘过来又飘过去,逗猫的饵食似的,诱着季三昧去听,可他真的竖起耳朵来,却又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他的沈兄,就挣扎着想要起来。
长安正抱着chuáng柱,担心地看向季三昧,瞧见季三昧眼皮动了一下,不由得欢喜,轻声叫:“小师弟,小师弟?”
季三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长安师兄?”
长安的头发瞬间卷了起来:“是,是我!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他郑重其事地比起了四个指头:“足足四个半时辰。”
季三昧:“……”那不就是睡了一觉吗。
他想要用灌了铅的胳膊把自己灌了铅的身体抬起来,抬到一半,沈伐石就回来了。
季三昧注意到,进来的人瞳色赤深,脸色苍白,一张脸上全无平日里似冷实热的柔qíng,左脸写着此人有病,右脸写着惹我试试,脑门上则是浓墨重彩的横批,gān死拉倒。
季三昧想,这个样子的沈兄太他妈可爱了。
沈伐石脸色极差:“……长安,我叫你在外面守着,谁让你进来的。”
长安抱紧了chuáng柱,公然违抗师命:“我不,我要看小师弟。”说着,他又兴高采烈地邀功,“师父,你瞧,我一进来看小师弟,小师弟就醒啦!”
沈伐石:“……”
季三昧冷眼旁观,发现沈伐石脸上缭绕的酸气可以让他就着多吃下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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