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滴水认为洪灾是自己造成的,但是沈伐石一个都没有放过他们。
这次孙无量深夜殒命,哪怕没有被人逮住现行,怕也有十之七八的人会认为是沈伐石做的。
毕竟那件事所隔时间不够久远,局中人仍在其位,当年季三昧中毒之事,孙无量和他的弟弟在里面动了多大的手脚,在场有一大半的人均是心知肚明,就连孙斐的夫人也不例外。
沈伐石对拦在自己身前的六弟子说:“让开。”
六弟子壮了壮胆子,心里燃起一股悲愤,教他提起一口气,对沈伐石破口大骂:“叛道入佛的秃驴,戕害我师父xing命,还敢大张旗鼓地前来拜祭……”
沈伐石说:“滚。”
说滚他就真的滚了,一点都不带耽搁的。
一股灵力把六弟子凌空掀起,甩到了香案之上。
沈伐石走到棺椁前,冷漠地垂目,看向沉重的红木寿材。
他没有照寻常的规矩敬香祝祷,立在灵前站了一会儿,才说:“太便宜你了。”
如果是沈伐石亲自动手,孙无量只会比现在凄惨十倍。
这句话一下触到了孙无量遗孀的心弦,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打在怀中睡着了的婴孩脸上:“沈伐石,我敬你是客,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害死我夫婿,还让他死得那般……那般……”她切齿痛恨道,“你是要下地狱的!”
沈伐石“哦”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地切向了那位年轻的、孙无量的续弦夫人。
那女子被盯得打了一个哆嗦。
沈伐石的瞳色很深,带着深而浓重的漠然:“孙夫人,是尊夫害我道侣在先,天道轮回,报应不慡而已。”
孙夫人亦是想不到沈伐石竟丝毫悔改之意都没有,不禁怒从心头起,口不择言道:“什么道侣,就是一对死断袖罢了!”
全场的气氛骤变。
孙斐的夫人拉了拉孙夫人的衣袖,红肿的双眼里满是惊慌。
孙夫人也是在临亭鏖战数年后才嫁与孙无量的,不知其中内qíng,她茫然地环视一圈灵堂,骇然发现,除了六弟子外,在场的人无一人敢正视她,几个相熟的女眷正拼命朝她摇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为何要作如此大死”的抑郁氛围,不由得让孙夫人心惊。
所以,当沈伐石开口说话、打破沉默时,孙夫人还被吓了一大跳。
“孙夫人,我并没有打算动孙氏的老弱妇孺,我与孙无量的恩怨,自他死时便止。但是请孙夫人管住尊口,不要给自己招惹事端。”
威胁过后,沈伐石又说:“我家三昧还在家里等我,失陪。”
旋即,他转身出了灵堂。
灵堂里的沉寂一直持续到沈伐石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被轰然的议论声打破。
……妈的这个人更疯了!
季三昧已经死了七八年了!哪里来的人在家里等他?
孙无量的死,竟就这么在众人的八卦之中落下了帷幕。
另一边,季三昧和季六尘正在季宅鲤鱼池旁喂鱼。季三昧叼着烟枪,极其yín/dàng地吮吸舔咬,而季六尘负责把馒头掰碎,洒在池中:“兄长,再在家里住两日吧。”
季三昧点点头:“不急。沈兄说我被那咒术伤了身,要在这里静养些时日。”
他又补充:“孙无量二七的时候,我能出去走走;孙无量四七的时候,沈兄答应带我去‘一川风’坐坐……大概等孙无量尾七的时候再走吧。”
季六尘:“……”兄长的时间计量单位真特别。
想着兄长的身体,季六尘又不免担心起来:“那个向小园,我听沈伐石说了,他……”
季三昧将一口清冽的烟气吁向空中,吐出一道笔直的青烟:“他是为了我。”
季六尘诧异:“他怎么是会为了你?他唆使那个何自足给你下咒……”
季三昧手执烟枪,斜眼瞟向六尘:“那解咒的符文,藏在哪里你可知道?”他将吐烟的动作化作一声叹息,“在沈兄父亲的心上。”
……沈兄杀了孙无量,反倒没什么打紧,但若是动手弑父,触了天道,做了悖逆人伦之事,必然人人喊打,到那时,沈伐石若遭天道谴惩,那就没人能护得住自己了。
在那时,向小园就能趁虚而入了,仗着何自足那个扮猪吃虎的道行,王传灯、季六尘和卫源加起来能不能奈何得了他都很难说。
季六尘正隐隐后怕时,季三昧又做了一道补充:“六尘,你还记得你和源儿去云羊的时候,是在哪里找到我的吗?”
季六尘乖巧点头:“是在临亭附近的沂州城,兄长跟我讲过那件事qíng。”
季三昧赞许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并轻描淡写地抛下了一个猜想:“我怀疑那个在背后给龙飞安提供我的信息的人,是向小园。”
季六尘骇然:“啊?”
季三昧说:“我猜,他是想把我引到沂州城去。因为我忘了上辈子龙飞安栽赃于我、李环污蔑于我的冤仇。所以,他唆使龙飞安,联系许泰,借着许泰想救回他女人的愿望,把我带到了那里去,让我自己去发现这一点,再为自己报仇。”
“这次烛yīn城的事qíngqíng况稍微有点不一样。向小园想让我报孙氏兄弟当年试图毒害我的仇,顺便把沈兄也给拉下水。所以他瞧准了你们的行踪,在你跟源儿离开烛yīn的时候,就叫人下手,先杀丁世秀,再杀孙斐,最后留下一个分量最重的孙无量,等我们到达烛yīn城再杀,嫁祸沈兄。”
季六尘听得目瞪口呆:“他……他怎么知道兄长重生?”
“笨。”季三昧用烟锅敲敲他的脑袋,“他只要盯着沈兄就可以了。我怀疑沈兄的发疯也和他有联系。”
……毕竟向小园的疯癫史比他家沈兄的要漫长很多,可谓资深人士。
自从当年季三昧打泷冈回来,就再不见向小园踪影,他以为他大概是放下了,但就向小园这次所做之事来看,他显然疯得更厉害更有特色了。
季三昧叹息着做了总结陈词:“……我太受欢迎了怎么办。”
季六尘也开始真切地忧虑起这个问题来:“那……那兄长打算如何?”
季三昧幽幽叹了一声:“我能如何呢,我这副身子都是沈兄的了……”
季六尘:“……好了兄长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了。”
看着季三昧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还能抽着烟和自己聊天,季六尘的心本该轻松些的,但他却仍是被种种事端压得愁眉不展:“兄长,你就打算守在沈伐石身边慢慢长大,等到以后……那个,和他在一起?”
季三昧颇有深意道:“……也不一定要等到长大的。”
季六尘冲口而出:“那伊人姐怎么办?”
季三昧突然觉得季六尘从刚开始起神色就有哪里不大对。
他疑惑地一挑眉:“周壮士怎么了?”
季六尘抓抓耳朵,似是为难,但终究还是心一横,脚一跺:“……兄长可还记得,当初你,你与伊人姐的婚约?”
第60章 五通神(十八)
季三昧:“……”
参加完葬礼刚回季宅的沈伐石:“……”
季三昧没注意到身后表qíng已经不对了的沈伐石, 把烟锅里的烟灰哐哐哐地在鲤鱼池边磕尽:“六尘, 你搞错了吧。我虽然是断袖, 但我不是那种必须要有个老婆的断袖。”
季六尘特别认真地说:“你们俩正经拜了天地的。”
季三昧:“……”
季六尘:“还宴请了半个烛yīn城里的宾客,兄长你亲自把人家从门口花轿上迎过来,带进咱们家门的, 后来还入了dòng房。”
季三昧差点没叼住烟管,惊恐道:“……然后我被周壮士上了?”
季六尘:“……”兄长,你对自己或是伊人姐的xing别好像有很深的误解。
季三昧倒是收放自如, 逗够了季六尘, 才把那张惊恐脸收拾gān净,笑道:“得了, 六尘,别驴我了。周壮士是想帮我吧。”
在那个多事之秋, 前线告急,烛yīn城内多方势力倾轧, 季三昧虽说是有功于烛yīn,毕竟根基浅薄,难有上位发言的权力, 唯有找棵像样的大树靠紧, 才能为沈伐石做更多的事qíng。
彼时,烛yīn城内几大世家,丁家浑水摸鱼,孙家心怀不轨,卫家又刚刚起复, 能自己站稳脚跟已经很不错了,以沈东卓为首的沈家人更是不怎么待见沈伐石这个正在前线血火中煎熬的私生子,始终与他隔着一层,至于季三昧,沈家人更只有“讨厌”二字才能形容。
52书库推荐浏览: 发呆的樱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