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犹如一线清泉流入徐绍庭脑海中,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前方果然见到了一头正在散步的猇羊,似乎还没注意到他们,他便屏去了脑中杂念,挥着木剑揉身而上,一剑刺向了羊腰厚软的皮毛。
这一剑便没有任卿那种一剑断角进而断头的qiáng悍,剑刃上覆着极淡薄的青光,仅能让剑身更形锋锐和坚硬,却不能外放。剑刃入ròu不过两三寸,猇羊后蹄一挫,竟是生生把身子转了过来,口中发出yīn柔悲戚的叫声,低头冲徐绍庭戳去。
任卿先一步激发了清心符,右手剑尖微抬,死死盯着徐绍庭,唯恐他突然被妖声影响心智。但他师弟并非凡人,吃过一次亏就长了教训,绵绵悲声才起,他就已经将体内真气bī入清心符护住了神智,然后提剑往右前方冲去,险而又险地擦过一只锐利的长角,而后将剑jiāo到左手,像握匕首一样反握着划过羊身,留下一道长而浅的血线。
错身而过后,他又转身纵跃到空中,右手轻晃,剑尖便在空中化作五点冰冷的星光刺到猇羊背上,留下五瓣梅花般的血痕。那只羊连受了几次伤,动作就不如一开始利落,但狠戾之气也被激了起来,厉声哀叫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撞向他。
徐绍庭的眼睛渐渐红了,还是被那声音影响了心志,出剑的姿势渐无章法,对着那只猇羊横冲过去。木剑与长角抵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后顺着羊角滑开,将徐绍庭的半个胸膛bào露在另一只羊角下。
任卿再不等待,纵身扑上去,长剑横掠将羊身划为两断。
他将徐绍庭身上的清心符激发,等他清醒过来之后便以鼓励为主,稍稍给他指点了一下动手中的错误:“第一剑力量不够投入,后来在空中时过于追求招式美观,不如聚力一处,剑尖也好刺得更深一些。不过你能坚持到这时候才被猇羊叫声影响心志,已经是有进步了。”
既然这只失败了,就再找另一只。任卿拖着师弟在山壁上纵横来往,专挑猇羊来杀,以锻炼二人的心志,顺便让徐绍庭练剑法。好在这些羊不习群居,也不会在其它猇羊狩猎时过来相助,他们两人才能一只只地顺利杀过来。
他们两人增长的不只是对敌经验,对妖声的耐受力也是直线提高。到一个多时辰之后,徐绍庭便在清心符辅助下克服妖声,亲手杀了一只猇羊。只是他身上也被羊角擦出了几道伤痕,胸前长衫扯开长长一条,几乎洇出血来,头发更是凌乱地垂下来几绺,看着十分láng狈。
任卿从玉佩里拿出伤药和水让他服下,取了梳篦从背后给他挽发。徐绍庭气息未定,心qíng却是极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边比划边给师兄讲他杀那猇羊时用的剑法和身法,全然不去想他杀羊之际任卿本来就是在他身边看护的。
他好像从没有过这么痛快,这么开怀的时候。心里的郁气和伤悲一再借着妖声宣泄,又平生头一次亲手杀了妖shòu,只觉着心也随着这片天地宽了。而且这一路上师兄都在旁边细心关照着他,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历练机会,只为了让他多用这种和他水准相当的妖shòu试剑……
他的脸上凝满了喜色,哪怕任卿将他的双髻扎得一高一低,碎发都没束起,乱披在脖子后面,他也满心愉悦,丝毫不觉着丢人。
——这可是师兄头一次给他束发,哪怕手艺cháo一点,他也恨不得让整个武学院、不、让全天下的人都看见。
徐绍庭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提着木剑往猇羊尸身处走去,想要从这只亲手猎的妖shòu身上割下几块滑嫩的ròu给师兄尝鲜。然而他才走到羊身边,耳边便忽然响起一道破空之声,有什么快而有力的东西擦着他的耳朵直飞过去,擦得他的耳廓和脸颊都火辣辣的。而那样东西去势不减,深深地扎在了羊腹内,却是一柄银光流动的细长宝剑。
他蓦然回首,盯着长剑飞来的方向,却发现几丈之外站了三个修为他都看不透的武学院弟子,其中两人横握长剑,当中的却是双手抱胸,冷笑道:“徐师兄莫不是要抢外院弟子的猎物?那羊可是师弟我刚刚杀的,有长剑为凭证,师兄不信可以拔出来看看,上面刻了我的名字呢。”
他身材本就生得高大壮硕,笑起来脸上挤出一条条横丝ròu,显得凶煞无比,声音也放开来,响得整座山头都能听见:“两位师兄方才不是一直不把这么低阶的妖shòu放在眼里,现在怎么要出手横夺师弟猎到的东西了?”
另两个人同样神色不善地看着徐绍庭和任卿,高声应和道:“任师兄要仗着自己是洗髓圆满的修为欺负我们这些书院来的弟子吗?这可不行,我们虽然不如师兄家世好、修为高,可也不是真传师兄就能随便欺负我们武学院的弟子,抢我们猎到的东西的!”
他们特地将内力融入声音中,响亮地传遍了山峰。远远地能听到有人在山林中呼喊:“真传弟子欺负咱们武学院的弟子了!”
徐绍庭气得胸脯不停直伏,眼中she出冰冷愤恨的光芒,右手握紧长剑,盯着那三个人:“刚才我师兄杀的猇羊就是你们偷着收起来了,现在你们故意要抢我们的东西,还要抹黑我和师兄,我岂能容你们!”
他提着剑便往前走,那三人看他向自己这边副来,反而露出了笑容,仿佛等着他动手似的。但走到中途他肩头便觉一重,被人按得不能前进,胸前的清心符同时激发,清凉的灵气抚平了胸中燃起的无名火。
而后他的视线就被一个比他高不了多少,却有如孤松修竹般清高疏离的身影挡住,耳边听到清脆而平缓的熟悉声音徐徐说道:“不教而诛是为nüè。我等身为师兄,在师弟有过犯的时候不能只想着处罚,须要教他们明白自己错在何处才是。你且在这里站一站,看我教导这几位外门师弟。”
第17章
为首的高大弟子往前跨了两步,bī到任卿面前问道:“首座师兄是要倚仗身份欺压我们这些书院里的低阶弟子了?陆某虽然修为低,却不是没有骨头的人,能对着一个小孩子百般巴结,连自己剑下的猎物也能拱手让人!”
他个子比任卿高了一头还有余,说话时居高临下,想让任卿心生恐惧,呆会儿和他动手时无法施出全力。那张jīng悍的脸渐渐压低,扯出一抹讥笑,压低几分声音说道:“真传弟子又怎么样?我也是华亭城主陆敬的堂侄,师父与我伯父相善几十年,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会因为你这个才入门两三年的毛孩子的话而不相信我呢?”
此人就是赵祎刚刚介绍过的陆遥,已经是洗髓初期修为,比任卿低了两个小境界。但练的是罡体功,这种功法能将身体锻炼得比钢铁还要坚固,而且身上全无破绽,同阶之内几乎无人可破。就是高一两个小境界的,大多也只能靠消耗战耗尽他体内罡气后才能伤到其人。
而任卿若真敢动手伤他,在他身旁的两名同窗自然也就有理由同时攻击这两个真传师兄。周围所有武学院的弟子都是见证,是徐绍庭先qiáng夺他的猎物;而任卿包庇亲师弟,以洗髓后期之身挑战洗髓初阶的同门。哪怕他们几个一同出手伤了任卿,回到师父面前也有话说,绝不至于受到什么惩罚。
反而是这两名真传弟子,今天就要在武学院众多同们面前狠狠地丢掉面皮,以后再也没脸在他们面前充什么师兄了!
他越想越激动,再度跨步上前,头低得几乎要贴到任卿脸上,狂傲地bī问:“师兄不是要教训我吗,怎么不动手?”
赵祎和吴伯晏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探头看到双方对峙的模样,两人都是一片心惊——一个师父的真传弟子,一个是华亭城主的侄儿,也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师弟,哪个受了伤他们也要为难。两人高喊着“首座师兄不可”“陆师弟小心”飞奔下来阻止他们,可眼看着还是晚了一步。
“陆师弟既然求我教训,那我就教训得透彻一些,好让各位师弟一体受教。”任卿态度一如平常,好像身前站着的不是这么个高大的武人,而是才开蒙读书的huáng口小儿:“第一,你们身为关山武学院弟子,不能友爱照顾年幼的师兄,反而以剑气伤了徐师弟的脸颊,是为无qíng——”
qíng字还没吐完,他手上的浮伽木剑忽然横扫出去,生生bī退陆遥。然后手腕一抖,剑尖便从下方挑起,对着他抓来的手掌横拍过去,一沾就走,眨眼功夫就用剑身在他掌上连拍了十下。剑身虽然不能伤人,可里面饱含洗髓上阶的凝练真气,渐渐打肿了陆遥的手心,简直像是蒙馆先生给小学生打手板一样。
十记手板一过,任卿立刻收剑后撤,继续开了口:“第二,你等都是几十岁的人了,竟以成人的心志手段算计一名才满八岁的幼童。不仅要抢徐师弟的猎物,更颠倒黑白,反诬他抢了你们的东西,是为无耻!”
52书库推荐浏览: 五色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