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qíng温文儒雅、气质卓然,没显露出半点儿诱拐良家子的猥琐模样,然而任卿看到他之后,那点被太学院新风貌震惊的感觉顿时消失,心里真真正正淡定了下来——地方虽然变了,太学博士却还是那几个熟人。
眼前之人名叫崔远,在他上辈子曾任太学仆she,不过那也是二十年后的事了,现在他应当才过花甲,还在做着五经博士之一。
当然,这人对比前世也有些变化。因为习武的缘故,此世中人寿数都比前世长了不少,外貌也显得更年轻,六十余岁的老翁看起来还像而立之年。若不是这位崔博士右眼下一溜垂着生了三颗泪水般的黑痣,五官轮廓大体也没变,他还真不敢这么肯定。
任卿认出他来,态度就更从容了些,拱手答道:“弟子任卿,与师弟徐绍庭都是关山武学院郑大宗师的真传弟子,今日是来太学院报道,并带师弟来长长见识的。”
好学生怎么都有主了!崔远不由得暗暗叹息,因为见了这两个好学生而燃起的激动火苗像是被水泼了,顿时只剩一堆不冷不热的余烬,说起话来都不那么端着了:“你们来得太早了,太学入学测试要到明年三月才正式开始,过了初试的学生只能在驿馆等着,不能随意出入太学。”
任卿从储物玉佩里掏出令牌,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沉稳地分辩了一句:“弟子接了旨意,可以提前进入太学熟悉环境。”
他手里那枚令牌和徐绍庭的完全不同,玉料选的是昆仑灵玉,上头刻了能与太学院幻阵气息jiāo融的阵符,正是太学院正式学生用的令牌。崔远jiāo游广阔、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这份旨意背后的缘由,接过令牌看了一回,打量他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几分暧昧:“小郎是便荥阳任城主的长子?”
“正是。”任卿略一点头,任由他打量着,不卑不亢地问道:“还请博士教我等如何用这令牌。”
对着这样神仪清湛的少年,崔远许多打趣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维持着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把令牌放在任卿手中,指点他将真气输入令牌中,然后把令牌贴向大门。令牌上的气息与大门处的幻阵jiāo汇,原本看起来像是厚实铁门的地方就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半月型通道,露出太学内部的真正面目。
任卿向他道过谢,就携着师弟并肩踏进门内。
门内与门外,完全是两个天地。从外头看来,太学是一片jīng致宏大的学舍,而真正进到这里面来,却发现之前看到的亭台楼阁皆是幻象,太学不在宫城里、不在闹市间,而在一片比关山更峻丽清幽的山水之中。
周围天地一片青碧,远处有几座高拔入云的孤峰,峰顶和山腰间隐约可见几处高大的朱漆建筑。大片白云横贯山腰,在空中结成一片云海,其下隐隐露出几个骑鹤飞行的潇洒身影,无论是向前还是左右望去,都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壮阔山河,哪里还有半分长安的影子。
唯有他们身后像是有道琉璃屏风,将这个世界与外头人流喧嚷的朱雀大街完全隔开,虽能影影绰绰地看到街上的景像,却是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崔远就从那片无形的墙壁中穿了过来,温文含笑着说道:“这片小秘境才是真正的太学,外面那片馆阁都是幻像,吃惊了么?”
……还没有任家的小灵境大。
这种带着嫌弃意味的话语虽然没真正说出口,他们两人过于淡定的神qíng就已经表达出一切了。崔远自我调节的能力相当qiáng,轻咳了一声,就浑若无事地走上前说道:“我带你们去中枢阁登记身份,即日起你就能在弟子馆住下,而你师弟么……若要留下,就只能以随从的身份与你同居一室,或者留在外头等着复试。但住下来也不能进入学堂听博士们讲课,不能进入藏书阁、不能在太学里随意走动。留与不留,你们自行选择。”
“我留下来照顾师兄。”徐绍庭答得理所当然,几乎是压着他的尾音就开了口。任卿却既不答应也没反对,只拍了拍师弟的手,对崔远说道:“弟子想看看住所条件再作决定。”
“你们师兄弟感qíng倒是深。”崔远对两人的印象更好了一层,含笑点头,弹指召来一头胁生双翅的巨大huáng罴,轻身跃到罴背上,招呼二人:“上来吧,太学秘境地方极广阔,殿阁之间不是凭双脚能走到的,一会儿登记之后,你们也可以领一头灵畜来代步。”
huáng罴四爪腾空,双翼展开有数丈长,比普通的飞马速度更快,不一时就腾入云海之间,飞向一座高大嶙峋的竖直山峰上。山腰间奇松怪石环抱着一座灵气氤氲的瀑布,在这座瀑布边上的密林中,便座落着一座比从前的太学更高大宽阔的殿阁,殿门上挂着一座大红牌匾,上书“中枢阁”三字。
huáng罴驯顺地落在阁前,崔远率先走了下来,领着他们两人进了中枢阁。阁里有两名助教坐镇,因为没有学生过来,正互相辩难武学招式,见崔博士这时候带了两个少年人进来,都有些惊讶,起身相迎时便问:“不是明年才招新弟子进来,崔博士怎地这就带人来了?”
崔远就介绍了一下任卿的身份,要他们现在就为之登记,发下房舍、衣裳、代步灵shòu之类正式弟子该有的东西。任卿彬彬有礼地谢道:“多谢博士这一路上的指点,任卿与师弟来日必当刻苦修习武道,早日通经明义,以报圣上栽培之恩和博士的指点。”
崔远微微含笑,一派慈爱师长的模样:“不错,你们二人虽有天赋,更重要的却是这不骄不躁的心态,勿以自己年少,就放松了追求武道的心念。早日打通全身经脉、跨入武师境界,才能在太学院立住脚,也不辜负你们这一身根器了。我是学院的拳经博士,将来你们若有兴趣学拳法,尽可以在休沐日单独找我。”
好!拳经好,有个拳经博士比有个毛诗博士指点对他更重要!任卿从没这么感谢过前世熟人们身份上的变化,立刻拱手谢道:“弟子以后便要学拳掌,到时候还要多劳老师,万望老师不要嫌我打扰。”
他现在因为圣母系统作祟,手碰到的东西都会变得无法伤人,若能好好利用这一点,这双手便可以制住所有敌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他自己也不能伤到对方……可他不是还有师弟吗?只要下回提前沟通好,别叫他受惊杀人,两人配合着也就能抵御所有qiáng敌了吧?
他的目光不由得从崔远身上挪到了徐绍庭身上,抬手摸了摸他比自己已经低不了多少的后脑。
崔远得了个好学生,虽然不能收成真传弟子,也颇觉心满意足,就在这殿上指点两人一些锻体功法中的疑难点。年轻些的助教丁湛便替他们作了登记,叫担任职事人的太学生取来衣裳、丹药和灵谷灵植之类的吃食,又替他们挑了一只温顺的白鹤作代步灵shòu。
灵鹤虽然不及飞罴威风,但胜在乘坐起来既安稳又能显出仙人般的姿态,大部分学生都喜欢用。徐绍庭也特别喜欢跪坐在鹤身上,紧抱着师兄的腰身,整张脸和大半儿胸膛都能贴在他背后的感觉,当场就替任卿拍了板:“还是灵鹤好,让我想起了在舅父家里乘鹤飞行于山间的日子。”
他师兄原本还想挑个更有男儿气概的灵shòu,听了这话顿时怜惜起他小小年纪就要背井离乡,一语不发地在登记册子上填写了自己的名字。
另一位助教霍纲纪则去后殿挑了一处位置上佳的房舍,拿着令牌走过来亲热地说道:“这间学舍位在成均峰竹林下,正邻着成均峰的灵脉,位置清幽,灵气也充足,你们师兄弟两人一同修行也不会有灵气匮乏的问题。旁边还有一间空学舍我已经替你师弟留好了,将来他通过入学测试,就可以到我这儿来领取。”
他的态度十分亲热,倒不像是助教对学生,更有几分刻意结jiāo的意思。任卿不晓得根底,未敢回应,只跟他客套了几句,就随着崔远去往弟子馆那里看自己的新学舍了。
他们两人离开之后,霍纲纪还恋恋不舍地站在门口,目送那头白鹤消逝在云间。回到枢机阁内,他脸上还带着几分回味的笑意,低声问丁湛:“你觉着任郎如何?”
“任郎固自佳,与你我女有什么关系?哪怕他没拜过师父,也有崔博士抢在前头,轮不到咱们这样的助教。”
霍纲纪摇了摇头,脸上笑容浅浅,显得高深莫测:“我家中有两个女儿,都在碧玉之年,虽然修为不值一提,容貌却颇不恶……”
丁湛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他到殿中坐下,指着头顶低声说道:“任卿是宫中禁脔,你莫胡乱打主意。”
“难不成是……”霍纲纪的目光也随着同僚的指头落向头顶横梁上:“皇长女何时选的驸马,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前些日子宫中发下旨意,让他不必参加入学测试就提前进太学院习武,难不成真因为他姓任?天底下可不只荥阳任氏一家世族,怎么可能凭着一个姓氏就能让他压倒天下武者,如此轻易地进了太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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