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任卿才敢放开白明月的手。
他倒退一步想要迎驾,刚刚被他抓握在手中半天的纤细手腕便一扬一挑,五指如钩般扣住了他,qiáng拖着他往前走去。白明月脸上露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像正常少女一般的纯良笑容:“父皇怎么才来,儿臣与任郎等候许久了。”
说罢又看了一眼刚从辇上下来的男孩,贤良淑德地招呼着:“阿弟一直在父皇身边么?刚才的宴席上有什么趣事没有?”
白澄先施了一礼,目光穿过白明月看向他身边的任卿,随口答道:“还不就是那样,坐上都是些大胡子,远不及母后办的宴会有趣。这又是何人,怎么会和阿姐在一起?”
任卿恭恭敬敬地行过君臣大礼,而后看着那张清秀木讷,还带着几分孩提天真的脸庞,微笑着长揖到地:“荥阳任卿见过皇子。”
这对兄弟站在一起,世人眼中便只能看到白明月,末帝的光彩实在微弱到看不清。可是这个少年是朝庭正统,庄帝的嫡长子;也是他曾经投注了数十年心血,倾力辅佐的主君;更曾经给过他太多的信任和支持,君臣之qíng又岂是一句“资质平平,不善为君”就可以抹杀的?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他心甘qíng愿地在这个并没有什么光彩的孩子面前低下头,温和地与他答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绝不同于之前的剑拔弩张,看得白明月脸色微寒,目光变幻不定。
庄帝则越看越欣喜,满心愉悦地说道:“任郎年少有为,又能与明月、澄儿都相处得这样融洽,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朕这女儿大胆好qiáng,像男儿一样,又闹着要探索秘境什么的,到时候你也跟着同去,可要替朕好生约束她。若是你能降得住她,叫她平平安安地跟着队伍出来,朕就赏你个出身,省得每次入宫见面都要朕特地下旨,如何?”
不如何,他既不想跟着白明月进秘境,更不想入宫见此人。
只是再不高兴也不能推辞不gān,任卿只得深施一礼,领了皇恩。白明月瞟了他一眼,垂下眼皮,掩去眸中一丝锐利的光芒,含笑答道:“父皇这样器重任郎也是儿的福份。我也盼着早些晋入武师境界,不知任郎是否与我心意相同?”
……我等着你自毁婚约,逃出宫门那一天。
庄帝已经有了些酒意,对这对佳儿佳婿自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又坐下稍稍陪女儿喝了几杯酒,到天色近晚,才命宫人把任卿送了下去。
白明月独自坐在宫中,微微眯着眼,看不出喜怒之色。近旁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任卿今日几次对娘子无礼,娘子竟然全不在意么?哪怕他是荥阳任家的子弟,也没矜贵到这地步……”
“任卿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白明月的声音轻缓而又威严,那宫女顿时不敢再开口。他侧倚在条案上,一条腿曲起来,右手搭在膝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倾我一身真气,竟然憾不动他一条臂膀。那些拳掌打在他身上时,掌下分明能感觉到肌ròu平缓,没有半分真气防备,我的掌力就像拍在水中,不,是拍在泥沙中,完全陷了进去。这样的实力绝不是普通武士能有的,怕连武师也不会这么qiáng,莫不是大宗师郑卫的什么手段……”
他皱着眉寻思良久,忽然又露出一丝锐利如刀锋般,明亮又惊艳的笑容:“任郎只是xing子古板,心地还是那般柔软——他有这样的本事,握住我的手腕时却像握着棉花一样轻柔……可是他怕什么呢?就是像小时候那样再碰碰我的脸颊,我也不会怪他的。”
宫女察颜观色,觉着她心qíng尚好,便顺着她的意思附和道:“娘子这样美貌温柔、心思灵巧,哪有郎君会不喜欢呢?”
“也不一定。”白明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趴在案上,举扇遮住脸庞,低声自语:“父皇要把他赐予我,任家和妃母也早有来往,可他偏偏对我不假辞色,反而待阿弟更温和些……这么说来,似乎听说郑大宗师的外甥跟着他住进了太学院……”
或许任卿并非不喜欢他,只是不喜欢女子而已。若是喜欢男子的话……他盯着被人紧握了一上午却仍然白嫩光滑的手腕,神色越发暧昧缥缈。
任卿回到太学时,徐绍庭正在房中用小泥炉煮水。见他回来了,便将事先碾好的茶倒进去,加了姜泥和盐调味,煮好后分出一杯捧到他面前:“师兄今日入宫领宴,相必是喝了不少酒,还是先喝杯茶解解酒吧。”
茶水火候正好,入口后辛辣温热,冲洗去了一身紧张疲惫。善体人意的师弟主动上来揉捏着他的肩,虽然提不上什么技术,却能在按摩时用真气引导,揉散开纠结的肌ròu,也揉得任卿那口郁气渐渐散开。
他撂下茶盏,叫师弟不必再揉了,那孩子却不听他说话,手越按越靠下,顺着腰骨敲、捏、揉、抓、捶,倒是似模似样地弄了好一阵。这么揉下来,他肩头腰间僵硬不适的地方都松泛开了,软洋洋地像是泡在温热的泉水里,呼吸渐渐绵长轻浅,也不像之前那样坚定地要推开徐绍庭了。
那双手在腰窝处稍稍停留了一阵,便顺着胡chuáng往下,落到了随意伸展着的大腿上。沉实有力的手掌猛然推捻开肌ròu,力道比之前稍重了些,刺激得任卿腰身一下子挺直,腿也收回来,按着他的手说道:“不要再按了!你是我师弟又不是仆婢,哪能执此贱役。”
徐绍庭却不听他的话,蹲身下去,按住他的腿弯,将一股温和jīng纯的真气揉散到大腿皮ròu里,双手jiāo错着向下捻揉,将他因久站而僵硬的肌ròu捻开。他做得十分专心,只低头看着自己双手揉到的地方,对任卿的话语充耳不闻,寸寸捻揉着他的腿,说道:“师兄在宫中陪侍公主,必定心牵佳人,顾不上休息。这双腿若不趁着现在推捻松泛了,只怕有几天都要不舒服。”
任卿被他揉得骨苏筋软、心dàng神驰,倒是听到“公主”二字时稍微分了分心,忍着双腿被人手与真气包裹的异样感答道:“公主金枝玉叶,不是外臣可以评断的。你我俱是铮铮男子,只消记得忠君爱民就够了,如何能问后宫的事!”
师兄既然在这种极度放松的qíng况下都不肯说半句公主的好话,那看来至少是不怎么着迷,光这一点就是好消息。徐绍庭那见不得人的妒火也似被这句话浇熄了,握着那双腿的力道放轻了些,不那么急切地要揉散他的意志,趁他神志松懈的时候套问什么了。
过了一柱香工夫,这场按摩才算完全结束。徐绍庭两臂酸软,任卿却也给他揉得脸色通红,额头鬓角都见了汗,箕踞在胡chuáng上慢慢喘息。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气终于喘匀了,按摩带来的酸疼不适感也完全褪去,只剩下一种筋骨松快、血气顺畅的舒适感。
他又倒了碗茶汤喝下,只觉jīng神焕发,再看委顿在席上的师弟,便觉着又是心疼又是歉疚,忙握着他的双臂揉捻了一通,连声问道:“你这孩子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师兄不过进宫领宴,哪有什么可累的,反倒是你这么一揉,倒是消耗了许多真元和体力吧?”
徐绍庭享受着轻柔的按摩,一身疲累都被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快意压了下去,将头埋进任卿怀里,毫不客气地答道:“师兄,我肩膀酸得很。”
被两个难缠的主角折腾了一天,任卿也是身心俱疲,jīng神却是极为亢奋,倚在chuáng头细细梳理着这一天的收获。最要紧的一件便是,他的圣母光环可以压制白明月,所以明天开始必须想法子积德行善,早点攒足圣母点;第二件虽然不如这件紧急,却也极重要——庄帝亲口下旨让他带白明月进秘境探索,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他必须找个可靠的人家寄放徐绍庭。
万一复试之前白明月就要去探秘,他的师弟就不能再在太学里住下,若是独自住在任家那片宅子里他也不放心……啧,要是师弟已经订了亲就好了,有丈人照应,他出门就不必担心了。
他盘算了大半夜,其中大多数想的却是给徐绍庭相哪家的亲事。一会儿觉着羊氏女白皙美貌好生养,一会儿又嫌弃羊家目光短浅,连皇后都没有皇后样子,别的女儿更配不上他师弟。连皇后家都看不上,至于五姓七家中的其他几户自然也是一一褒贬过来,完全没想到自己这背后挑剔女子的行为有多么失礼。
——可惜任家嫡枝没有适龄的女儿。以他们家的教养身份,养出来的女孩儿才配得上徐绍庭么。
纠缠了大半夜之后,师弟的婚事还是没有头绪。任卿也只得暂时放下此事,先去处理最要紧的一件。他几乎一夜没合眼,天色才刚刚放亮就揪起徐绍庭,梳洗一番后便乘着仙鹤下了成均峰,飞往秘境与长安城的jiāo汇处。
徐绍庭从背后紧紧搂着他,声音低哑中还带着微微的鼻音,含糊不清地问道:“师兄今天不用做早课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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