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忙乱不已,又没人能查出白明月昏迷的原因,心里都颤巍巍地如履薄冰,cao心自己的xing命前程尚且不足,就没人看住赵昭仪,让她办出了有失世族身份和皇家体统的事——
她叫人从城里翻出一套吉服——并非正式的王妃服色,只是普通的女式大礼服——连着狄髻和满头珠饰,让侍女送到了任卿房里,给他换上。右散骑赵源因为上次偷偷跟任卿通报白明月要向他父亲求婚之事,被赵昭仪看进了眼里,就抓了他的壮丁,让他负责办理这场冲喜的婚事。
赵家虽然不是世家,赵源却是在玉京做了多年的近侍官,初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想把赵昭仪的脑壳打开,看看这女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可是赵昭仪在宫中多年做小伏低,如今乍出宫墙,儿子又杀了羊皇后,使她整个人jīng神面貌都与从前大不相同,生出了几分不容人违逆的偏执。
赵源劝她收敛一点,不要做出这样非礼的举动,她就像只受惊的母狮,瞪大了眼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看我的明月昏迷不醒,起了另投任家的念头?我告诉你,这座襄城的守城阵法可是仙阵,这片空间现在已经是独立世外了,明月一天醒不来,你们就一天别想离开这里。你存了讨好任卿,让任家手下留qíng放了你的心思,我却偏偏不让你们如意,明月真有个好歹,你们就都等着困死在襄城里给他陪葬吧!”
赵源无奈,只得再去找了任卿,挥退房中侍女,劝他答应了赵昭仪的条件:“卫王自那日昏倒在书房里,就不能再理事,赵昭仪命我备办婚事,让你嫁予他冲喜。我知道你对他没什么心思,两个男人成亲也是荒谬事,可是你就当成全赵昭仪舐犊之qíng,将来卫王醒了自然会妥善安置你。”
赵源忐忑着说出这番话,不知任卿要怎么反应。看他平常的态度,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嫁给卫王,自己这个婚使更是会被他当作小人痛骂出去……
想当初御史秦巨在朝堂上被数落到痛哭流涕地向他认错的场景还深深刻在赵源心中;还有之前左右散骑常侍崔济卢笙在酒楼中因为劝他断袖而被骂到哭泣忏悔的事……尽管人人都说任卿脾气好、能容人,就是得罪一下也不要紧,可赵源看着这桩桩件件的,总有种这人绝不能招惹的感觉。
他的直觉一向极准,不然哪怕后宫有赵昭仪,也不能在不满百岁的年纪,便以寒门之身做到左散骑常侍的位子。
就在他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任卿发作的时候,耳边却传来略带暖意的声音:“卫王病体昏沉,赵昭仪要我冲喜?这又有何难哉,只不过我不愿穿女子服色,还要劳烦大人替我斡旋。不知道赵昭仪打算何时行礼?”
他就这么容易地就答应了?不是应该据礼力争,死活不肯与男人成亲吗?该不会是任卿早就喜欢上了卫王,这些日子拖着不答应就是要等大王生病了不能人道,好趁机占了……不不不,他这是在想什么呢!卫王是未来的天子,天子家事不是他这个臣子能胡乱揣度的!
倒也有那么一丝“他是不是要借机行刺卫王”的念头从赵源脑海中划过,可是未及深思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别说任卿身在襄城,左右都是人,敢行刺就要搭上一条xing命;只要看看他手上那条链子也该知道,这么个真气完全被封固的人,就是给他把刀,他也没能力刺破卫王身上的罡气。
再抬起头来,就见到任卿温和的眼神:“我还有一件事要求赵大人,成亲当日服侍的人可否一例用内侍,不要见到各家女眷?我虽然身为阶下囚,但也还有几分傲气,不愿意自己沦为女流之辈围观议论的对象。”
他身上还背着个圣母光环,不能拒绝老弱妇孺求助,行动时万一出来个女子呼救,就得不计自己的大事先去救人,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呢。
赵源离开时满心地不敢置信,赵昭仪闻言却冷笑了一声:“他有什么可不愿意的,我的明月儿是先帝长子,比白澄qiáng得多,更不要提那些臣子。之前不过是仗着明月宠爱他,故意拿乔罢了,如今可不是要认清形式?”
她挥退赵源,回到卫王寝殿里,坐在白明月chuáng头和他说话:“你要娶那个任家的男人,阿母已经给你娶了,明月儿,你可要快点醒过来,等你醒过来,这天下和你想要的人都是你的了。”
她涂了丹蔻的指甲在白明月脸上轻轻划过,指尖下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挣扎着眨动了几下,睫毛颤抖着,像是努力要睁开却又醒不过来。赵昭仪惊喜地捧着他的脸道:“我儿醒过来了?明月,你快醒醒,可叫阿母担心死了!”
白明月被她抱在怀里,叫浓厚的香气冲进鼻端,打了两个喷嚏,渐渐醒转过来。只是识海中的损伤并不那么容易恢复,他虽然醒了,脑中还是阵阵嗡鸣,看人也像隔着层纱雾似地不清楚,扶着赵昭仪的胳膊半坐起来,哑声问道:“我昏迷几天了,外头的qíng势可有什么变化?”
赵昭仪报喜不报忧:“你的病还没好呢,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的明月儿,你可是怎么会吐血昏过去的,难不成是羊氏那毒妇给你下了毒,到现在才发作?”
白明月稍稍摇头:“没什么,说了也治不了,是有人……伤了我。”
神识攻击他母亲自是不懂得,赵家这些人也没资格看到仙朝收藏的典籍,说了也不懂。若叫他们知道有人能破仙阵,隔着大阵攻击到他,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担忧害怕,恐怕未战就要先卖了他投降了。他垂下眼道:“我之前身上就有伤,这些日子运转大阵有些劳累,歇歇就好了。”
赵婕妤不大相信,可又不敢多问,便只说起闲事:“对了,你病势沉重,母亲就做主叫人劝任卿嫁给你,他已经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你们明日成亲,也好冲一冲你的病气。”
任卿答应了?成亲?
白明月本能地觉着其中有什么不对,可是略一想就头疼yù裂,只好暂时放下思虑,只加意嘱咐赵昭仪:“任卿身上的锁链有锁住真气的功效,不可轻易给他解开。既然要成亲,就在那间偏殿里行礼吧,反正以后我登基了,在玉京里要补办什么样的仪式也容易。”
才说了这么几句话,他便觉着头昏眼花,满头都是冷汗,不得已又躺了回去。但他能醒来、能说话,众人就有了主心骨,管他是冲喜还是巫蛊,只要可能把白明月弄醒了,就都随赵昭仪去了。
只是赵氏族长赵琳这两天负责防务,从下面将士口中得知了徐绍庭的异动和防护阵的丝丝细微变化,本想将此事禀报白明月,却又因为他身体不佳,能清醒的时候太少,故而只能忧心忡忡地在房间外等着,打算到他能见人时及早说明此事。
反正明天就是婚礼,总不至于婚礼上新郎都不见人吧?
他满怀忧虑地回到城外巡防,盼到天亮就赶快回来看着婚礼仪式。一大早起来赵昭仪便派了内侍宫女去替任卿梳洗打扮,总算是看在他冲喜有功,把白明月唤醒了的份上,给他换上了一身男子的大礼服。
红黑相间的礼服给任卿凭添了几分坚毅和厚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气质温柔敦厚,自有一番上古君子般的卓然气度。他右手的镣铐始终不曾解开,所以衣裳要提前穿好,到了身上再fèng好前襟和右袖,光这一项就费了一上午的工夫。但fèng衣的侍女们都毫无怨言,不时还要问问他哪里不合适,有没有别的要求。
任卿只有一个要求:“婚礼要吉庆才能让卫王醒来,所以今天一天你们都不可以说‘求’字,能做得到吗?”
给他fèng袖子的侍女险些把针扎到手指里头,激动地说道:“有什么不能的?今天哪怕是昭仪娘娘要打死我,我也愿为了郎君不开口求饶!”
众人纷纷应和着,任卿温柔地笑了笑:“真是好姑娘。”他今天要做的事,却是要让这些好姑娘陷身险境了。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时俗婚礼是要在huáng昏时举行的,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白明月就乘着步辇被人抬到了偏殿中。因为成亲的两个都是男人,所有礼节又都只能在殿内行,所以赵昭仪与宾客们也只能挤在这么间不算宽大、光线也有些昏暗的偏殿中观礼。
白明月苍白的脸上略点了些胭脂,匀出稍稍红润的气色,目中的神采却画不出来,在这yīn暗的偏殿中却发显得沉黯。任卿穿着大礼服站在他身边,整个人却像朝阳一般明亮,仿佛被迫成亲的是白明月,而任卿才是得偿所愿的那个。
宾客脸上堆着qiáng挤出的笑容,赵昭仪也毫无喜色,场中除了赵昭仪再无女子,整个婚礼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好似山雨yù来。
第60章
这场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真正行礼时的场面还是尽量办得热闹正式,拜堂的时候众臣和襄城当地的世族都到王府观礼,光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挤得这座小小的偏殿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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