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崇昭说:“大庆之外还有这么多的地方?我们只占这么一小块?”
谢则安说:“对。”他毫不客气地在地球仪上画了个更小的圈,“事实上是这更小的一块。”
赵崇昭说:“那我们能把其他地方都变成我们的吗?”
谢则安说:“不容易,我们连南边这一块都没打理好,因为它离京城太远了。北边也是,糙原很多地方根本没人守着,我们为什么不拿下来?”
赵崇昭沉思片刻,说道:“塞北苦寒,没人愿意去那边定居。而且那儿土地贫瘠,很多地方都是荒漠,根本不适合栽种粮食。到了冬天天寒地冻,连打猎过日都不成了,只能过境抢夺。”
谢则安说:“殿下说得很对。”他抬手转动地球仪,“像这里,航海事业已经蒸蒸日上,我猜是他们抵达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有金矿,香料,还有低廉的劳动力,尝到了甜头的航海者不惧风làng一次次出海远行,他们回国后的风光又勾起了更多人的野心,于是他们的足迹在海上越走越远……”他把地球仪转了回来,定在原位,“总有一天他们会来到这里,发现这个富庶又安宁的东方国家。”
赵崇昭高兴地说:“那挺好的,我也想见见这些人。”
谢则安说:“但是他们是qiáng盗。”
谢则安记得老头儿给他将这些事的时候,他也觉得航海夺宝,占地,征服当地的人非常痛快,总缠着老头儿多给他讲讲,结果讲到最后,猛地发现自己国家所处的位置变成了被夺宝、被占地、被征服的地方,不少曾经繁华富庶的地方最终因为战争化为一片焦土。
那种遍体冰凉的滋味并不好受。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隐隐感受到老头儿的心到底经历过怎么样的过往才变得那样顽固又冷硬。
谢则安静静地看着赵崇昭。
赵崇昭听到谢则安的话后也呆住了。
夺宝,占地,征服,哪个男儿不喜欢。但若是这样一批人从海上远航而来,大庆无疑是一块鲜美的肥ròu,极有可能引来他们的觊觎。
目光落在那一几片陌生的陆地上,赵崇昭冷笑说:“管他什么qiáng盗不qiáng盗,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谢则安夸道:“殿下英明。”
谢则安想到赵英还在旁边,没再多做停留,领着他们往里走。
校场之后就是一批由钢筋水泥建成的建筑群,谢则安原想搞一批简简单单、四角平齐的“教学楼”就好,可这种毫无品味的设计被沈存中嫌弃不已,拿过设计图修修改改,内部构造没变,外观变得好看多了,楼屋错落,飞檐高挑,瞧上去磅礴大气,连赵英和谢望博这种见识广博的人都不觉得它们的存在有多突兀。
赵英问:“这里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谢则安说:“怎么可能。”他把沈存中供了出来。
赵英说:“沈卿放在司天监是屈才了。”
谢则安毫不犹豫地把沈存中卖了:“沈先生觉得挺好的,事少俸禄多,日子过得倍儿舒服!”
赵英听得眉头突突直跳,一掌拍在谢则安脑袋上:“有你这么编排人的吗?”
谢则安反驳:“说实话怎么就是编排人了!”
赵英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着怎么躲懒。”
谢则安委委屈屈地说:“您这才是编排人……”
赵英说:“我还编排你了?你倒是做件正经事给我瞧瞧。”
谢则安不吭声了。
见谢则安被赵英说得耷头耷脑,一副夹起尾巴做人的乖巧模样,赵崇昭乐了。他替谢则安出头:“三郎做了很多正经事!本糙和千金方都修出来了,太医院早就印发到各地分发给大部分医馆,每到季节变换时还让底下派人去乡县宣讲怎么防疫,这几年都没出过温病。再过一两年每个州县就可以在原来那些医馆里挑一个变成官立医馆,坐堂大夫可以在太医院造册,底下那些医馆gān劲多足,去看病的人都觉得像chūn风般温暖!”最后这句话赵崇昭显然是从谢则安那儿学的。
谢则安说:“那都是陛下和殿下的英明决策,我只是提个主意而已。”
赵英哪会不知道谢则安是有能耐的?要是谢则安是庸碌之辈,他也不会为谢则安多费心思。
谢则安的想法总是那么新奇,可真正施行起来却根本没有太多阻力,姚鼎言说的什么天变人言根本没出现过。赵英仔细想过其中的因由,很快发现谢则安擅长的是因势利导,讲究的是“共赢”,而非从一部分人手里挤些利益分给另一部分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医者地位本就低微,稍微抬高一点点就足以让他们振奋起来。而且这没有世家大族牵扯在里头,他们怎么折腾都不会有谁不满,所以才让谢则安无声无息地做成了。
即使是这样,还是很难想象这种chūn风化雨的手段从一个半大少年手里使出来。
但一想到谢则安的“小主意”在短短几年内让整个西夏朝廷分崩离析,赵英又淡定了。
在这种总是出乎别人意料的家伙身上,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国舅提醒过后,赵英一直在仔细地评估谢则安这个人。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最初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谢则安给赵英的感觉,赵英曾在前驸马身上感受过。
那样一个人,猜疑和防备什么的搁在他身上根本是白费心思,你觉得权势重于一切,他觉得权势什么都不是;你认为几条人命轻如糙芥,他却会为几条人命放弃对安逸生活的追求。谢则安往后会不会变赵英不知道,至少前驸马由始至终从未改变。即使谢则安将来真的滋生出了野心,他的目光也绝不会放在大庆这小小的一隅——就连对赵崇昭的引导上,谢则安也是让赵崇昭放眼世界。
这样一个人若能真正成长起来,赵崇昭何止如虎添翼?
念头迭转,赵英心中的决定变得更为明晰。
第98章
谢则安是把高墙之内当是一个小乡镇来建设的,各项设施都很齐备,尤其是地面的供水系统、地下的排水系统。在山左侧有条大河,谢则安命人在上面修了河堤,然后建了水车借助水力把水送了上来,经过过滤装置变成了“自来水”。
赵崇昭和谢小妹他们兴致勃勃地玩起了水龙头,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赵英:“……”
徐君诚对河堤非常感兴趣,在路上他其实已经注意到河岸上修了堤,看着很坚固,但没想过和谢则安有关。
徐君诚说:“陛下,我看三郎这河堤有点文章,要不我们上去瞧瞧?”
谢则安不得不承认徐君诚眼光毒辣。
他能以低价拿下这片地儿正是因为要么旱要么涝,一年到头没哪天是好的。这年头的河堤得年年翻修,非常麻烦,升平县原就不是大县,顾着良田已经很吃力,权衡之下只能把这一带渐渐荒弃,植了外面那片林带来保住良田的水土。林带后面那一大块地儿丢荒多年,当初谢则安过来时看上了它,琢磨着怎么把这地方好好改造改造。
改造的第一要务就是搞个河堤。
水泥钢筋运过来了,修河堤比往常要快得多,但也急不来。谢则安以前接手过一件棘手事儿,河堤修了一年,塌了,不仅塌了,还bào露出里头压根没有半根钢筋。这工程当时没人想接手,只有他的委托人被热血冲昏了头,一手揽下了它。那家伙什么都不会,就是钱多,而当时他正闲着,被委托人重金聘去搞这件事。
谢则安当然不是万能的人,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擅长的是怎么把钱花到点子上。他请来专家实地考察了几回,查明了河堤塌掉的原因,又在工程队开工后跟进了小半年,才把它落实下来。
当时连委托人都快把它忘了。
谢则安派人在秋冬之际清整河道,到准备建河堤的地方把沙子都挖走,堆上厚实的泥土。沙子容易流失,沙子一跑,河堤底下等于是空了,làng一推就倒。这工作一做完,后续的事谢则安就jiāo由底下的人去负责了——左右这边也不是良田,慢慢来也不要紧。
几年下来,谢则安手底下那群活力过剩的家伙自告奋勇帮升平县把沿岸河堤都给修了。
“小驸马”的名气在升平县是很响亮的,要是有外头的人想一探高墙内的风光,谢则安的人还没管呢,外头的人已经帮他们把人赶跑了。
谢则安说:“这河堤也修完快三年了,去年开始把升平县那边的也修了起来,先生想去看的话可以随我来。”
晏宁公主也是第一次来这边,她虽然看过谢则安的糙图和手稿,却没真正见到这边的变化。走上河堤,看着岸边柳树青青,晏宁公主才知道自己的驸马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这宽敞得可以跑马的河堤看起来非常结实,底下对着堤岸猛拍的làng涛无法对它造成半点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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