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理解老山长当时的心qíng了。
姚鼎言说:“反正你吃了什么苦头都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谁叫你非那样气你们山长?”
谢则安幽幽地说:“往事不要再提……”
谢则安自由惯了,哪里受得了管束?那样的生活实在太cao蛋了,谢则安只差没组织无心向学的“战友们”一起开始逃学生涯,从后山逃出去煨煨野jī烤烤鱼,打打牙祭补偿自己可怜的五脏府。当然,被发现之后后果十分凄惨,简直不堪回想。
老山长被谢则安列为“这辈子最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这段“求学生涯”也被他列为“这辈子最不愿意再想起的日子”。
为了尽快离开那种痛不yù生的地方,谢则安只能咬咬牙专心备考,文章一篇接着一篇地练,把自己的想法一个一个写了出来——当然,jiāo给老山长的全都是一篇篇“放我回家放我回家”,其他的都被他烧得gāngān净净。
开玩笑,他可不是那种敢为天下先的牛bī人士,没兴趣当那什么改革先锋。
好不容易熬到童试结束,谢则安逃似也地回了家。
老山长送到谢府的喜讯也被谢则安随手搁在一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种事理应敲锣打鼓地庆贺,但他又没什么野心,要这些名头来gān嘛?白白受累。
谢则安说:“先生你别再想别的主意折腾我了,秋闱chūn闱什么的我可玩不来。”
姚鼎言说:“这可由不得你,今儿一早陛下还和我说三郎你可以做个表率。”他从袖里拿出赵崇昭前几天递上去的折子,“这里面哪一部分出自你的手笔,陛下、我、徐先生都看得清楚,要是放着你那么自在地过你的小日子实在太làng费了。你要是不想陛下亲自叫你去,那你最好就自己报名去。”
谢则安说:“没听说过硬bī着人去考的,我要是去了,你们敢给我个三元及第吗!”
姚鼎言说:“我和你徐先生都不是主考官,当然不敢给,你去问问陛下敢不敢给好了。”他睨了谢则安一眼,“给了你敢要吗?”
谢则安笑眯眯:“当然敢,就算给我个宰相当我都敢!”
姚鼎言说:“口气倒是够大,可惜连报名都不敢。清泽若不是有孝在身,早和你一较高下去了。”
谢则安说:“我可不敢和清泽兄比。”
赵崇昭在一边听得专心,等他们聊起姚清泽才cha嘴:“清泽不在?”
姚鼎言说:“他出去参加诗会了。”
姚清泽去诗会一般不怎么露脸,只是借机结识一些有用的人,遇到出头的机会往往推脱说“祖母去世不到一年”,真要推脱不了也会作一首悼念诗。这年头的人就吃这一套,觉得他是个纯孝之人,大多乐于与他往来。
赵崇昭和谢则安正在陪姚鼎言吃茶,忽听外面有动静传来。没一会儿,门打开了,姚清泽走了进来,面色不太好看。
一见姚鼎言书房还有别人,姚清泽吃了一惊。他脸上的灰败褪去了,上前两步问:“殿下,三郎,你们来了?”
赵崇昭说:“清泽你回来了?我们正要走呢。”他看了看天色,起身和姚鼎言告辞,“我和三郎该回去了。”
姚鼎言颔首:“清泽你送殿下他们出门吧。”
赵崇昭说:“不用了,往后还会经常来,不必送来送去。”说完就拉着谢则安离开。
谢则安知道赵崇昭会这么说是自己那几句试探让赵崇昭对姚清泽十分警惕。
他在心中苦笑不已。
原本他还在为秦如柳担心,怎么事qíng一下子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赵崇昭信誓旦旦说的话,谢则安一句都不信。但谢则安确信赵崇昭很有可能因为一时被那所谓的“爱qíng”冲昏了头,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这家伙一旦发起狂来,连他也无法控制。
谢则安找了个理由和赵崇昭分别,回到家中看了看主屋那边,又去了自己刚入谢府时住的院落。即使已经搬离很久,谢则安偶尔还是喜欢到这边呆着,他坐在书房中央安静地思考。
过了许久,藏身暗处的谢大郎终于忍不住现身了。
谢则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在想,想赵崇昭和晏宁公主。若是他没发现赵崇昭那种心思,自然不会察觉晏宁公主的异常。
谢则安顿了顿,也没避着谢大郎,直接把戴石叫了进来:“晏宁那天从东宫回来,有没有去别的地方?”
戴石微讶,小心地说:“殿下去了礼部尚书府上。”
戴石是聪明人,一想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朝野上下想给赵崇昭找个老婆的心思正是让礼部尚书那一封奏折给勾起来的!
谢则安点点头。
戴石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殿下入宫了。”
谢则安说:“我知道了。”他吩咐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立刻告诉我。”
谢则安刚见完姚鼎言,从姚鼎言那番话很容易推断出晏宁公主见赵英说的是什么。赵英本就有让他出仕的念头,晏宁公主一开口相求,赵英自然欣然应允,所以今天姚鼎言才会对他放出那样的口风。
谢则安让戴石退下,又静默下来。
原想着夫妻一场,不需考虑太多,没想到晏宁公主虽是嫁给了他,却还是当初那个思虑远多于常人的公主。
明知道赵崇昭对他有那种心思,却不与他商量,只想着一面给赵崇昭娶妻一面让他考个出身远离京城。若不是国舅点破了,恐怕他还一直误以为赵崇昭喜欢秦如柳,傻傻地替赵崇昭“争取”。
等他帮赵崇昭披荆斩棘,扫除所有障碍,没人能再限制赵崇昭……
那会是什么光景?
那时候谁能控制局面?
好一个兄妹qíng深,连丈夫都可以留给哥哥。
可他虽然怜惜她体弱多病,却不想把整个谢家赔给皇家,更不想自己当那个祸国乱邦的人。
谢则安伸手掐碎了桌上的茶杯。
碎片刺入血ròu。
鲜血直涌。
谢大郎吓了一跳。
他皱着眉头帮谢则安包扎。
谢则安说:“不就是科举嘛,让我考我就考。到时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当个小官,赚点小钱,别管京城这些糟心事了。”他抬头望着谢大郎,“大郎你要一起去不?”
谢大郎皱紧眉头看着他。
谢则安说:“别担心,我没事。”他看着手上那被血染红的白布,“只是对京城这地儿挺失望的,到地方去也好。”
谢大郎写:“我去,你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谢则安说:“成,到时我们一起到地方玩儿去。”
第105章
谢则安心qíng不好,姚清泽比他心qíng更不好。
姚清泽试图拉拢顾骋,结果非常遗憾,顾骋对他嗤之以鼻。姚清泽来到京城之后一直顺风顺水,头一次踢到顾骋这样的铁板,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这是姚清泽和姚鼎言不同的地方,姚鼎言气量不算好,但却绝对说不上狭隘,只要与新法无关,他不会平白无故地与人jiāo恶。姚清泽不一样,他拉拢不过来的人,往往会被他在心里记上一笔,等着日后清算。
姚清泽是姚鼎言的儿子,姚鼎言哪会看不出他的心xing?
姚鼎言皱眉斥道:“顾骋的才气连陛下都认可,本来就有傲视别人的资本,一时半会儿不愿摆明态度也是自然的。”
姚清泽说:“我明白的,阿爹放心,我绝对不会冲动行事。”
姚鼎言见姚清泽虽然满口答应,眉宇却还是有着化不开的郁气,顿时有些叹息。他摆摆手说:“你真想清楚了才好,不用守在我这里了,自己忙去吧。”
等姚清泽离开,姚鼎言拿出信纸抬笔书写:“君诚兄,见信如晤……”
这是姚鼎言一个许多年前养成的习惯,那时他敬慕徐君诚,常常给徐君诚写信,但封上蜡后又觉得写得不够好,白白打扰了徐君诚,又把信取了回来自己收着。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闲暇时给“徐君诚”写这种不会外寄的信的习惯。
后来姚鼎言入京任职,与徐君诚经常相见,渐渐发现昔日敬慕的人已变成了另一种人。
许多话再也没机会对当初那位“徐君诚”说出口。
姚鼎言并没有改掉这个习惯,他党羽虽多,却没有能说真心话的人,连儿子也表现得不如他意,只能继续给“君诚兄”写信,仿佛世上真的还有这么个知己在。
姚鼎言知道这条路必然是孤独的。
不仅仅会有百姓无法理解自己,连徐君诚这样的人或许也不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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