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明谢则安对端王早有防备。
晏宁公主摊开赵崇昭的信又看了一遍。
赵崇昭明明远在京城,却能知悉端王送侍女的事,端王送人上门的时机不可谓不巧。想到自己曾经因为这件事和赵崇昭争执了几次,晏宁公主心头发寒。如果端王是故意的,那这就是一石三鸟之计,一能往谢府这边安cha眼线,二能置谢则安于不忠不孝之地,三能离间谢则安与赵崇昭的关系!
赵崇昭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谢则安?
晏宁公主心头气闷,当晚竟病倒了。杨老跟着谢则安一起过来,见晏宁公主qíng况不妙,当下就给晏宁公主急救。
戴石原本要遣人去通知谢则安,晏宁公主却突然转醒,阻止了他。
杨老见晏宁公主神志清醒了,心中稍安,给晏宁公主写了药方叫人去按新药方配药。
见晏宁公主垂着眼睫休息,杨老说:“你这qíng况是恶化了,恐怕连十年都撑不到。”
晏宁公主说:“没关系……”
晏宁公主乖乖喝完药,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
第二天清早晏宁公主身体还是比往常虚弱,可jīng神看起来倒不错。有些事要想明白是很简单的,尤其是她有着一颗玲珑心。
谢则安一直在履行他许下的诺言。谢则安说帮赵崇昭,所以一直站在赵崇昭那边;谢则安说不需要她cao心,所以一直把她当真正的妹妹来宠爱。她这些年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她在谢则安心里显得弱不禁风,受不得半点委屈和苦楚。
事实上她这几年的表现确实如此——她甚至想过什么都不再管,只帮谢则安管着家里的事,给谢则安绣绣荷包和绢帕。安逸而平静的生活磨光了她的警惕xing,结果她连这一隅之地都没有管好,还把虎láng引进家里来!
晏宁公主低垂着眼。
她若是能活得长长久久,谢则安若是要当一辈子驸马,这样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的一生已走了大半,谢则安也已踏上仕途。本来谢则安就走得比别人难,她怎么能给谢则安拖后腿?
晏宁公主深吸一口气,喊道:“寿禾,进来一下。”
寿禾是晏宁公主的贴身侍女,闻言赶紧上前。
晏宁公主吩咐:“把皇叔送来的侍女都送回去,顺便把皇兄的原话转告给他,就说父皇刚驾崩不久,三郎若收了这批侍女会惹人非议。”
寿禾点点头,快步下去找戴石把那些侍女召集到一块,领到端王府那边“完璧归赵”。
端王本来正在练琴,听到下人来报,惊讶地挑眉。
端王亲自见了寿禾,等寿禾说完之后叹息着说:“是我考虑不周。”于是让寿禾约晏宁公主共用午膳。
晏宁公主亲自接待端王,面色虽然有些病容,却还是从容应对。
等送走端王,晏宁公主找来戴石,说道:“这座宅邸你先打理着,我去三郎县衙那边住一段时间。”
戴石惊讶:“官人那边……”
晏宁公主说:“我会和他说。”
夫妻理应同甘共苦,就算谢则安只当她是妹妹,她也要当个好妹妹,而不是被捂着耳朵蒙住眼睛,躲在谢则安背后过安稳日子。
晏宁公主“搬家”的动静很小,谢则安回到县衙才发现众人朝自己挤眉弄眼。见着晏宁公主,谢则安问:“怎么来了?”
晏宁公主说:“我在凉州城住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过来这边和你在一块。”她笑了起来,“田岭县虽小,风景却不错,杨老先生也说了,多出去走走比闷在屋里要好。”
谢则安凝视着晏宁公主。
晏宁公主回望谢则安,问道:“三郎你是嫌弃我这个累赘吗?”
谢则安扫扫晏宁公主的脑袋,说:“怎么会?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两人相视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却像回到了从前的默契。
转眼到了七八月,第一轮棉花开花了。棉花田延绵几个山坳,白花花一片十分喜人。谢则安带着晏宁公主在小路间穿行,说道:“棉花种下去不用怎么管,就是收成比较麻烦,得分好几次来收。而且这东西吃肥,只能种个一两轮。不过种个一轮也够自家用几年了,用不完的还能卖给合作社。”
晏宁公主说:“那今年冬天就不怕熬不过去了。”
冻死人的事年年都不少,以前赵英每年都得为这件事发愁。若是谢则安赴任第一年,任地就没了冻死的百姓,那也是一桩了不得的政绩。
谢则安说:“但愿如此。”
两人一路与棉农打招呼,他们经常在外面走动,县里的人大多认得他们,见了他们都高兴不已。谢则安时不时停下脚步与他们闲聊,晏宁公主也会cha一两句嘴,一开始其他人都受宠若惊,渐渐地竟也习惯了,遇事都与谢则安两人一样从容不迫起来,甚至还主动找他们说话:“小官人,我们今日识了十个大字,我来写给你看!”
谢则安一乐,说道:“写吧!”
对方抄起一根棍子,在泥土上认认真真地写了起来。那双手绝不是握笔的手,写出来的字却同样方方正正。
这也是谢则安的一项提议,反正县学有了黑板和粉笔,教起来不费什么钱,不如在农闲时办个“成人教学”。学政原是不同意的,谢则安张口就忽悠:“稚子能学,大人为何不能学?都说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为人父母者要是大字不识一个,在家如何敦促孩子练字读书?”
谢则安一番大道理倒出来,学政很快被说服了。
谢则安给他们安排了识字和算术,务农的人不需要学得太深,了解常用的字和算法就成了,这样也方便以后农事的“科普”。若是平白无故叫务农的百姓去学这个,他们肯定没那个心qíng,谢则安免不了又叫农业合作社的人去做动员工作,两边都说通了,事儿自然成了。
谢则安耐心地等对方写完字,笑着说:“不错,你的字写得很好,平时肯定没少练。”
对方呵呵直笑:“我们平时没事都在练呢,还有小官人你给我们教的算法,我们也天天背,学了之后我们感觉脑子都清楚多了!”
谢则安说:“当然,知识就是力量,它能让我们越来越厉害。”
对方说:“小官人你说得对极了!”
谢则安见烈日当空,怕晏宁公主受不了,与其他人道别后牵晏宁公主上马离开。
晏宁公主这几个月走的地方多了,面色红润了不少,和健健康康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谢则安前脚一走,后脚有两个中年人经过,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的呢,偏偏是胖的;高的呢,偏偏还让他瘦。见棉农在地上写字,矮胖中年人惊奇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起来憨态可掬,棉农不由答话:“写字啊。”他抬头一瞧,见中年人非常面色,嘿嘿一笑,“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小官人教我们识字呢!还教了算术!”
两个中年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高瘦中年人问:“小官人是谁?”
棉农说:“小官人是我们今年刚来的县令,本领大着呢!”他一脸自豪,仿佛在夸自个儿一样。
矮胖中年人说:“县令教你们识字?教你们算术?他不用处理县衙的事?”
棉农说:“县衙哪有什么事啊,小官人本领那么大,很快就忙完啦。再说了,谁要敢不听小官人的话,准被乡亲们先教训了,哪用小官人cao心!”
高瘦中年人听不下去了:“敢qíng你们这个小官人还真有通天的本事了?”
棉农见高手中年人语气不善,也不乐意了,没再搭理他们,继续拿棍子在地上练字。
两个中年人自讨没趣,接着往前走。高瘦中年人不信邪,又找几个棉农说话。这些棉农不是在背算术,就是在丈量土地,见他们衣着不凡也不畏怯,大大方方地与他们聊起天来。
高瘦中年人说:“我服气啊,我服气了。这位驸马爷才到这边多久来着?居然能被这么多人赞不绝口。”
矮胖中年人说:“那是当然的,你也不看看这位小状元在京城名气多大,在京城那种吃人的地方都能轻松出头,能耐能小吗?”
高瘦中年人说:“本来我们是去投靠老朋友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矮胖中年人说:“我也改变主意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像马后pào,他又补上一句,“我准备在这边多住几天,要是这些人夸得不假,那我不仅要改变主意,我还要给别的老朋友写信。”
高瘦中年人说:“我也住,我也写!”
矮胖中年人说:“快哉,快哉,走,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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