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疑问盘桓在赵崇昭心头,让赵崇昭暗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明明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三郎”,他还是无法忍受谢则安和别人太过亲近。光是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想立刻去把他们分开。
赵崇昭猛地一拍桌子。
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真正把谢则安这个人从心里拔除。
凉州路远,张大德的信过了许多天才到谢则安手里。
谢则安看见信时微微惊讶,等拆开信一看,谢则安的手顿了下来,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伤怀。张大德一向沉得住气,这样信若不是赵崇昭授意,他自己肯定不会这样写。
赵崇昭这是愿意跟他说话了,虽然是借张大德之后说的。
谢则安很矛盾,赵崇昭肯理会他,他高兴得很,可不免又担心赵崇昭故态复萌。那大概是他心里想要的,但却是他不能要的。谢则安搁下信,给端王煮chūn茶,两个人相对而饮,气氛仿佛和从前一样,实际上早就不大一样。
端王拿起谢则安放在石桌上的信看了几眼,说道:“看来我那皇侄儿还是把你看得很紧。”
谢则安泯了口茶,抬眼望向端王:“没有的事。”
端王放下茶杯,俯身凑近:“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亲你两口,皇侄儿会不会知道?”
谢则安说:“皇叔何必开这种玩笑。”他淡笑起来,微微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端王四目相对,“皇叔若是愿意的话,我自然求之不得。”
端王额头青筋抽了抽,坐回原位。
谢则安哈哈一笑。
端王心思虽多,对皇位的执念却并不深,只是他有个野心勃勃的母亲,一直教导他要夺回王位,把赵英那一支踩到脚下。端王母亲在世时他还挺积极的,后来就渐渐消极怠工了,只有他母亲留下的一批心腹还无知无觉地积极谋划“夺位大计”。
相处久了,谢则安对端王的了解多了不少——这家伙演技一流,身边的人没一个发现不对,每次端王“吃亏”都心疼的要命,一个劲地宽慰端王说“不必太忧心,一切有我们在”。
自从开诚布公地谈了几次之后,端王在谢则安面前越来越懒得掩饰了,平时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抬杠,日子倒也过得挺舒心。端王甚至还提起了谢谦:“他的尸骨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你要不要叫人去找找?”
谢则安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谢谦”是谁,他摇摇头说:“没那个必要。如果我死了,我是不会在意我被埋在什么地方的,躺在棺材里、躺在泥土里,最后还不都是化为一抔huáng土。”
端王说:“也是。”
谢则安说:“其实这也是因为我对他没多少感qíng。如果是我亲近的人,那我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当然,如果是我亲近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出事。”
端王说:“万事无绝对。”他垂眸看着面前的清茶,“有时即使对方比你还厉害,一样有可能保不住他自己。”
谢则安一顿,没再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端王也有。
他不愿追问,因为端王肯定不想说。
而且他无法替端王分担什么。
只是即使不问,很多事也是可以猜出大半。端王对谢谦和长公主的事了若指掌,当初暗中推动的人恐怕不是齐王,而是端王这边的。端王的人怎么能拿出那么多信物、拿出以假乱真的骸骨?
这说明端王肯定派人去搜查过战场。
再结合端王平时透露出的一鳞半甲,谢则安可以断定一件事:端王有个极为亲近的人当时跟着前驸马出战,再也没回来过。
从刚才的jiāo谈看来,对方的遗骸应该还没找到。
谢则安喊:“皇叔。”
端王回过神来,顿了顿,说:“最近我挺快活的,”他笑了起来,“你给我找的这个乐子我很喜欢,比以前要好玩多了。”
谢则安说:“那就好,”他也笑了笑,“忙碌其实是最好的良药。”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谢则安清闲的时间并不多,默然地喝完杯中的茶,没再多留。凉州知州年前已经致仕,吏部那边的批文也下来了,他以十八岁之龄接任知州之位,一州的事务哪会像县里那么简单?
谢则安当然不能再当甩手掌柜。
端王目送谢则安离开,站起来凭栏而立,望着远处的山色。人的执念实在很没道理,当年他才八九岁,小得不能再小的年龄,想把最喜欢的人找回来是应该的。可一晃这么多年,他明明连对方的样子都忘得差不多了,偏偏还是忘不了那种想把人找回来的执着念头。
大概是因为他再也没有过半个可以亲近的人吧?
端王回到府中,王妃畏畏缩缩地找了过来,说道:“官人,蝉儿他病了。”
端王说:“哦,找大夫过去看看。”
王妃垂泪:“蝉儿他说、他说想见见你。”
端王轻笑出声:“你觉得我该去见他吗?”他抬手撩起王妃落在鬓边的一绺头发,“他爹已经死了,你亲手杀的,你不记得了吗?”
王妃面色惨白,连连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端王回自己的居处,搬出谢则安送的琴弹了起来。他母亲见他不沾女色,十分忧心,偷偷让她在外面和别人生下的“弟弟”搞大了他未婚妻的肚子,再比他迎娶怀着别人孩子的未婚妻,以保证他“有后”。
有这样一个母亲,他没被教成什么好人,他母亲一死,他就叫人把那个“弟弟”绑了起来,给了王妃一把匕首让她选,看她是要杀了她孩子的亲爹,还是要拿起匕首自刎——答案多明白,王妃选了杀了对方,他给她不变的荣宠。
越是试探人xing的劣处,少年时那转眼即逝的qíng谊便更显难得。
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因为它永远停止在那儿,再也不会变更。
端王弹完一曲《平沙落雁》,心qíng已经平复过来。人已死,qíng谊也已远,何必再惦念那么多。
忙碌是最好的良药。
端王微微一顿,朝周围的人吩咐:“收拾一下,我搬去州府后衙小住几日,好几个老朋友都在那儿,我要和他们好好聚聚。”
京城那边得到凉州的消息时已是chūn末夏初,阳光毒辣得很。赵崇昭原本准备出去狩猎,听到暗卫的汇报后什么心qíng都没有了。张大德的信寄出去已经很久了,也不知是张大德没收到回信还是没和他说,根本没有半点音讯。没想到暗卫再一次去查探,却得到了端王住进府衙的消息。
府衙离端王府同在凉州,能隔多远?赵崇昭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相信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赵崇昭心里烧着一把火。
他警告谢则安时,谢则安怎么说来着?谢则安向他保证“此生不会再娶”。可若是对方时男人的话,谢则安就算不再娶也狠狠踩中了赵崇昭的底线。
满口谎言!不知廉耻!
第132章
谢大郎最近很忙碌,夏季天气异常炎热,正是锻炼忍耐力的好时机。
谢大郎将防务jiāo回给戴石,独自领着人去搞野地训练,一去便没了踪影。
谢大郎正指挥着人扎营,忽然有人来报说“发现个陌生人”。谢大郎一顿,抬头望着来报的侍卫。
侍卫说:“大郎,她、她说是来找你的。”
谢大郎抬头一看,只见一抹艳红的裙裾从一株树后露了出来,接着来人也走了出来。来人是长孙二娘,她穿着轻云般的石榴红裙,梳了小髻,修了细眉,从翩翩少年郎变成了女红妆。谢大郎看得呆了呆,目光慢慢转开了。
周围的人见状,哪还不明白他们确实是认识的?于是纷纷挤眉弄眼地退开许远,不打扰他们相聚。
谢大郎把目光转回长孙二娘身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长孙二娘还没开口,鼻子先一酸。她抬起头与谢大郎对视,说道:“爷爷要我嫁人了。”
谢大郎一顿,点点头,意思是“你也该嫁人了”。
长孙二娘说:“我穿上我最喜欢的衣服,画上我最喜欢的妆,偷偷赶过来见你一面。”她定定地凝视着谢大郎,“……你觉得好不好看?”
谢大郎再一次点了点头。
长孙二娘深吸一口气,鼻头和眼眶都微微泛红,说:“那你要不要娶我?”
谢大郎面色始终未变。他与长孙二娘对视片刻,在纸上写:“我不娶妻。”
长孙二娘说:“我会赚钱,不用你养家,永远不会拖累你,还会和你一起帮三郎。”
谢大郎僵立原地。
长孙二娘说:“京城局势变了很多,三郎要是回去,处境会很艰难。”她低着头,“你一直守着他,固然是好的,可你对他的好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负担。三郎是很重感qíng的人,你要是为了他而不成家,他会很愧疚。我们要是成了亲,三郎他会高兴的……而且公主没有留下子息,我们可以过继一个孩子给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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