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
谢季禹说:“你阿娘在吗?”
谢则安说:“……在。”
谢季禹说:“你能领我去见她吗?”
谢则安说:“现在?”
谢季禹点点头,说:“我明天要开始去东营那边住几天,接下来都腾不出时间,所以今天调了休来把你们接回家。你和你阿娘要是需要什么可以和管事说,他会给你添置东西。”
见谢则安似乎被自己的话镇住了,谢季禹停步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谢则安说:“……没有。”
谢则安是个护短的人,见过谢季禹后他觉得还挺满意——至少长相是过关了。即使这门亲事怎么看怎么门不当户不对,他也会想办法让它变得融洽起来。
谢则安乖巧地问:“您是在工部做事吗?您是工部最大的官儿?”
谢季禹讶异地看了谢则安一眼,说:“对,你知道工部?”
谢则安怎么可能不知道工部?他来到这边后打jiāo道最多的人就是工匠,或多或少也了解了工部的事。工部是个实权部门,大到农田水利、兵器铸造,小到宫廷器物、皇帝车马,都由工部负责监督,张大义新拿下的几个工坊不久前才去工部造了册。
这也是谢则安不怎么排斥谢季禹这个“便宜爹”的原因之一:换成现代的话相当于谢季禹管着许许多多个国企,什么锻造啊炼钢啊冶铁啊,都是他手底下的!
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
这样一来,他以后想弄点什么小玩意儿就不愁没有专业的技术人员了。
谢则安心花怒放,口里却说:“只听过这个地方,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他打定主意要和谢季禹拉近关系,一脸天真地发问,“您平时都做些什么啊?”
谢季禹想了想,正正经经地对谢则安说:“不成,你还太小。你将来要是有能耐考进工部,我才能给你说一说,现在可不成。”
谢则安:“……”
没想到这家伙还有点古板!
说话间谢则安已经把人领进正厅。
早就有人去向李氏通报,因而李氏已经撩开门帘走了进来。
谢季禹看到李氏时呆了一呆。
接着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仿佛很不敢置信。
谢季禹定在原处好一会儿,才直愣愣地开口:“我来接娘子你回家。”他不由分说地伸手牵起李氏的手,“我会对你好的,不过我最近有事qíng要忙,暂且不能在家陪你。阿娘独居已久,一开始可能不喜欢你,不过她心是好的,一定会明白你的好处。你只需当那是你的家,把阿娘当你的亲娘就好。”
李氏怔住了。
谢季禹继续说:“我会当三郎和小妹是我儿子。”说完他又补充,“我也有个儿子,还没起名,我们都喊他大郎,你也这么喊就好。大郎很听话,就是不太爱理人,你不要在意。”
说话间谢季禹一直拉着李氏的手不放,放下手里的工作急匆匆赶来的徐婶已经看呆了。
谢季禹看见了徐婶,呀地一声,说:“徐婶,你来了这里。”
徐婶吃惊地看着谢季禹:“谢大人?”
谢季禹稍稍一想就明白徐婶现在的身份,他对徐婶说:“你家娘子要与我成亲了,你叫人收拾一下,带上三郎和小妹和我一起回家。”
徐婶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点了点头,继续瞅着谢季禹。
他觉得谢季禹见到李氏以后的态度好像不太对——赵英是赐婚了没错,他也不用直接拉着李氏的手吧?拉到现在还不放开!
谢季禹察觉了谢则安的目光,警惕地回视谢则安,像只护食的狗儿。
谢则安:“……”
他明明一步都没离开,刚才那一小会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氏说:“三郎,你去把小妹找来。”
谢则安看了看谢季禹,又看了看李氏,点了点头,迈步离开正厅。
屋外飘起了雪。
李氏安静地看着自己被握紧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叫唤:“颖娘。”
李氏抬起头,对上了谢季禹染着喜悦的目光。
谢季禹说:“旨意写得含糊,我不知道是你。”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我很高兴。”
他少年时爱上过一个注定无法得到的人。
在看着她另嫁他人的第二年他迎娶了母亲为他选定的妻子。
他很认真地去当别人的丈夫,再也没有半点妄想。
妻子病逝的第二年,他听到了谢若谷迎娶公主的消息。
那也是一个雪天,他马不停蹄地跑了很长很长的路。
他赶到她面前,告诉她谢若谷变了心。
那时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身体摇摇yù坠,最后却咬咬牙背对着他,饱含感激地对他说:“谢谢你来告诉我。”
他怔然地在雪地里站了一夜,猛地发现自己卑劣的用心。
他居然期盼她也变心,从此忘记谢若谷。
简直丑陋得可怕。
他不敢再去想,不能再去想,再想,他会变得不认识自己。
他埋首于工部繁忙的事务中,一直忙到位列尚书。
原以为娶谁都是一样的,反正只是一件差事而已。
没想到、没想到……
谢季禹说:“颖娘,我这就带你回家。”
第18章
谢季禹大大方方地用软轿将李氏母子三人领回谢府。
谢老夫人本来不想管这件事,可冷静下来却意识到自己不管不行。
谢季禹一出门她就叫齐所有人候着。
照理说谢家这样的高门望族根本不需要忍受这种不讲道理的“恩旨”,可惜谢季禹和长房那边不和,连回潼川的次数都不多,全凭着圣宠才走到尚书这个位置。
谢季禹不通人qíng,平时得罪的人可不算少,细数下来,赵英确实没少维护他。
谢季禹这样轻率地把人接回来是不对的,难免会让人非议——虽说知道赵英赐婚的人不多,可赵英本人总知道吧?赵英指不定会在心里琢磨:“这小子是不是很不乐意接受这事儿?是不是对我很有意见?”
谢老夫人旁观朝局多年,把赵英近年来的转变都看在眼里。早年的赵英英武非凡,身边能人无数,登基之后赵英也是个极好的君主,满朝文武都是难得的能员gān吏,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然而这些年太子逐渐长大,并没有显露出过人的天资,赵英面上不说,行动上却流露出一种不应该在他出现的焦躁。
比如年前赵英忌惮柳家势大,找了个由头将柳家满门问罪,无论男女一律流放到南方。虽说这里头也有柳家人欺横霸市的原因在,可归根结底,柳家的败落还是因为他们踩到了赵英心中的底线。
柳家人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和太子对上,而且还压了太子一头。
这是赵英的心病。
柳家同样也有不少能人,赵英问起罪来却毫不留qíng。
能办事的人谁家没有?即使世家里找不出能取而代之的,寒门里还怕没有吗?相比枝大叶大的名门世家,赵英更爱用寒门士子,他们够听话,而且没有威胁力。
赵英早就不是当初的赵英了。
谢老夫人后悔没有阻止儿子急匆匆地去接人,可这会儿再让人去把谢季禹追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唯一的补救方法就是好好对这个从天而降的“新妇”!
谢老夫人心里憋屈,却只能吩咐管事:“娘子进门后一定不能轻忽。”
谢老夫人极少这么说话,管事心头一凛,点头应是。
谢老夫人等了一会儿,谢季禹回来了。
谢季禹让人把马牵下去,牵着李氏进了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掩藏不住的笑容,在谢府之内他不需要隐藏什么,所以一路笑到了正厅。
谢老夫人看见谢季禹脸上的笑时愣了愣。
她已经很久没在儿子脸上看到这种笑了,平时能让儿子高兴的事只有底下的人又做出了什么新东西。可那种高兴和眼前这种又有点儿不同,这时候的谢季禹看起来就像一个旅人跋山涉水走完了很长一段路途,终于抵达想到到达的地方。
如愿以偿四个字,仿佛能从他带笑的眼底蹦出来。
谢老夫人想起很多年前儿子脸上突然就失去了笑容。
她追问过很多遍,向来单纯的儿子却避而不谈,一向什么都不走心的儿子心里终于藏了一件不能和任何人说起的事。
谢老夫人打量起谢季禹牵着的李氏。
52书库推荐浏览: 春溪笛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