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收紧手掌:“有些事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忘的。”他定定地看着谭无求的脸,那不是他从小注视着的模样,笑起来却与从前别无二样。他不客气地诋毁端王,“他吃苦头是因为他识人不清,要是眼光好一点儿,怎么都不至于看上那么个家伙。”
谭无求说:“有时候被bī到极致了,遇到什么样的人都会牢牢抓住。那时候阿凌也以为是拼命抓住了一根救命稻糙,我自诩把你们当弟弟来看,真正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却一直袖手旁观……”他劝道,“你们诸多兄弟离世的多,在世的少,你应该与他好好相处才是。”
恭王气得笑了:“你看他是想和我好好相处的吗?他一来就霸着你不放,示威得那么明显!”
谭无求一顿,对上恭王委屈的目光。明明两个人都不小了,恭王的脾气却一点都没变。让他忍他会忍着,回头才拿委委屈屈的眼神看着他,像只被欺负了的狗儿。谭无求偏开脑袋,手掌却轻轻一收,回握恭王始终抓着他不放的手。
恭王呆了呆,接着欣喜yù狂。
谭无求向来都是被动的,被动接受他的示好、被动答复他的询问、被动住进他的府邸,明明他们之间的亲近已经落入所有人眼里,却没能让恭王心里生出半点踏实感。因为任何一段感qíng之中如果有一方永远只是“被动”而不回应的话,绝不可能维持得太长久。
这也是恭王对任何一个人的到来都如临大敌的原因。
即使他守候了谭无求再多年又有什么用?如果谭无求心里没有他,他守再多年都是他自己的事,顶多是谭无求心里有点感动,因为愧疚勉qiáng留在他身边聊了他心愿而已。
一厢qíng愿的付出,从来都不要去指望得到回应。毕竟你付出的人家不一定需要——你付出的不一定有半点意义。你自己心甘qíng愿去做的事,关别人什么事?
所以恭王从来都不敢问“你喜不喜欢我”或者“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这种问题。
谭无求这么一回握,恭王心里的高兴是别人根本无法理解的。他得寸进尺地把谭无求抱进怀里,亲上了谭无求侧向自己的脖颈。
谭无求说:“别闹。”
恭王说:“我没有闹。”他来回吻了一会儿,搂紧了谭无求,“临均,以前有好几次我都想反了赵英,我想把他踩下去,证明你看错人了……”
谭无求安静下来。
这些他怎么会不知道。恭王那种想法,在他和阿蛮的婚事定下来之后表现得更为明显,他成亲之日,恭王没有到,恭王一个人骑马出城,单骑直奔边关。曾经赵英苦守边关不得归,恭王在京中备受宠爱,一夕之间,一切都易了位。谁都不知道那个活得张扬肆意的六皇子,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qíng面对苦寒的北疆、面对无眼的刀剑、面对凶狠的外敌……
而他选了赵英那一边,便没有再回头。赵英忌惮恭王,他也一直帮赵英分析恭王的一举一动,帮赵英找出拿捏恭王的方法……
即使即将奔赴死局,他依然遣人将一纸书信送到恭王手上,殷殷嘱托他守好边关。他深知恭王对自己的感qíng,连死前都不忘那样算计。
他这样的人,并不值得恭王等候那么多年。
只是人生在世,并不是事事都要讲值得还是不值得。这世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既能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摆到最后去考虑,又能让他在最危急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地想起。
谭无求说:“我以前亏欠了你许多。”
恭王脸色一变。“亏欠”这两个字是他最不想从谭无求口里听到的,不说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qíng愿,就算他心里再不甘再不愿,也不想谭无求因为“亏欠”而回应他。
恭王五指紧扣,打断谭无求的话:“没什么亏欠不亏欠,过去的——”
谭无求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转过头与恭王对视,“所以我不准备还了。”
谭无求眼底盈满笑意,一下子让恭王看呆了。
恭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明白了谭无求的意思,惊喜之余立刻把脸皮扔掉了,没脸没皮地说:“那可不行,还还是要还的!临均我跟你说好了啊,以后你不许再偏袒赵凌那家伙……”
恭王死乞白赖地让谭无求和他签订一系列类似于“偏心只能偏向我”“我一回来必须赶赵凌走”等等“不平等条约”,谭无求边听边笑,不时回上一两句。
两个人双手jiāo握,明明身处离战场最近的地方,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宁静安然。
一只训练有素的飞奴凌空飞去,向京城带回了“边境安好”的好消息。
第177章
谢则安收到谭无求的信时,正在发愁。
原因很简单,长公主好像讹上他了。长公主的女学开了多年,培养出了一批……彪悍的妹子。女学初开,谁都没经验,长公主采取了放羊吃糙的方式,爱舞刀弄枪的妹子请了最好的武师来传授武技;爱舞文弄墨的妹子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授经义。
这批女孩能迈出第一步,心中大多有自己的野心——她们的野心也许不大,比如jīng明gān过人的商户之女希望能堂堂正正接掌一家店铺、比如才气四溢的翰林之女希望能与男孩一起到书院念书。
现在,她们学成出师。
十年时间,足以让任何一个有心改变的人脱胎换骨。
长公主大大方方地坐在谢府啜茶,衬得谢则安十分不淡定。
谢则安心里苦啊。当年他见长公主没事gān,又有意办女学,于是一挥手给长公主画了个大饼。没想到没过几年,赵英不在了,赵崇昭登基了,长公主……来找他要饼来了!
谢则安苦着脸说:“姑姑您找我也没用啊,我又不管这个。”
长公主把茶杯一搁,淡淡地问:“那你告诉我谁管这个?”
谢则安口里更苦了。是啊,谁管这个?以前从来都没人管这个。他那会儿画饼画得慡,因为那根本不需要他去cao心。实际上并不是有才德的女孩少,而是给有才德的女孩的机会太少——能做事的女人古往今来都不缺!区区一个女学,能改变的事并不多。
女学要真正办起来,得把这第一批“毕业生”安排好才行。这年头,女人最大的成就是去相夫教子,要是没能让她们看见不一样的出路,怎么可能继续把女学办下去?
谢则安说:“姑姑,我这人呢,其实啥本领啥野心都没有,只想过点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长公主说:“你小子好生狡猾,当初我办女学你一力出谋划策,如今却和我说这种话。”她幽幽地看了谢则安一眼,“当初你莫不是因为怕我找你麻烦,才给我鼓chuī办女学的诸般好处吧?”
谢则安:“……”
谢则安脸上堆满乖巧的笑容:“姑姑你说笑了,我怎么会这么想?”
长公主眉头一横:“那就给我拿出个章程来!”她扫了谢则安一眼,“这样吧,我挑两个女学里最好的学生住到你府上,等你什么时候想出来了我让她们回去……”
谢则安痛哭流涕地求饶:“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我这才服完孝不久,姑姑您这是要让我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长公主:“……”
长公主怒骂:“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把女学当什么地方?”她抽出腰间的佩剑,“混账小子,看剑!”
谢则安抱头鼠窜,边跑边喊:“姑姑息怒!刀剑无眼,您小心啊小心!哎哟您看,那边有个啥东西飞过去——”
长公主把谢则安追杀得láng狈不堪,才把剑cha回腰间飘然离去。
谢则安愁眉苦脸地让人清点被长公主砸坏的东西。这皇家人都不是东西,一个两个都欺负他善良,不是来他这里混吃混喝兼蹭住(端王),就是找他哭穷喊没钱拉“赞助”(恭王),还有这位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长公主。当然,最不是东西的要数赵崇昭那混蛋,要不是那家伙,他也不会被这群恶láng盯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还是得做。谢则安这一年里在“著书立说”这一领域刷出了不少成就,在他身后有了一批数量不算少的粉丝。谢则安深谙固粉秘诀,学着后世那样不时搞个见面会啊开个讲座啊,对“粉丝”的态度比chūn风还温暖。等群众基础有了,他开始洗脑……啊不,亲切友好地给“粉丝”们做思想工作,让他们养成“大大说啥咱支持啥”的良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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