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诚看了看眼前皎白的“雪花纸”,心中一叹。他坐到案前给谢则安回信,叫谢则安戒骄戒躁,好好做事。
谢则安收到信时正是隆冬,京城已经下起了雪。
天穹灰沉,压得人也有点沉郁。最近谢则安收到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比谁都清楚沈敬卿和杜绾是什么样的人,姚鼎言让他们把关,无异于送羊入虎口!制度再好、规则再好,执行的人不对就是白瞎。
了解到胡正叔也在陕州那边,谢则安心中不太安宁,所以特意写信去维系维系他和徐君诚的师生之谊。
见徐君诚的回信没有失于偏颇,谢则安心中稍定。都说姚鼎言顽固,其实徐君诚也顽固,他怕徐君诚会走到另一个极端——到时可真是麻烦至极!
谢则安正想着,戴石突然敲门说:“官人,陛下派人送东西过来了。”
第192章
大雪初歇,地面还铺着雪。谢则安府上平时并不热闹,突然来了这么一批“送礼”的人,自然非常引人注目。赵崇昭这是为他送来了各地的新鲜瓜果,一盒圆润可爱的梨子、一盒橙huáng橙huáng的橙子、一盒火红火红的柿子、一箩筐比拳头大的柑橘……剩下的还有香蕉、苹果,甚至还被赵崇昭找来不太应季的石榴、葡萄、西瓜!
这架势,大有用水果堆满谢则安家的势头。
谢则安一乐,泰然接受了赵崇昭的“赏赐”。没一会儿,赵崇昭亲自过来邀功。
赵崇昭兴致勃勃地说:“我叫他们快马加鞭送来的。三郎你没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就爱吃点新鲜蔬果!”他炫耀般拿起一颗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这个一定甜,三郎我给你剥。”
谢则安:“……”
谢则安严肃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赵崇昭来了兴趣:“讲!”
谢则安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皇帝叫唐明皇。他很宠爱一个妃子,为了让妃子吃上新鲜的荔枝,他让人从岭南那边快马加鞭把荔枝运回来,途中累死了好几匹宝马!”
赵崇昭对这位唐明皇的做法十分赞同!
他积极地向谢则安邀功:“这种橘子就是从岭南运过来的!”
谢则安:“……”
“但是他们的下场不太好,”谢则安双手负背,一脸深沉地说:“我给你念两首诗吧。”
谢则安念的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另一首是《长恨歌》。第一首还没什么,第二首已经赤luǒluǒ地写出“昏君”的下场。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身死马嵬坡却不能相救,上穷碧落下huáng泉都找不回来——至于最后的结局,谁都知道那有多虚妄。
赵崇昭明白了,谢则安这是在变着法儿告诉他这做得不对。
赵崇昭不太高兴:“这也是三郎你准备写的戏曲吗?”
谢则安一向实诚:“不是我写的,我也是听来的。”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写出的这一类“作品”都会声明偶然听谁谁谁说起。至于别人再来问这个“谁谁谁”到底是谁,谢则安只能说“萍水相逢,没问其他”。
虽然这个时代不会有人拆穿他,想想还是良心不安啊。
《唐明皇》确实是不错的素材,可以以史为镜,把不少事例编进去给赵崇昭当戏听。不过这戏可不能往外演,只能专门给赵崇昭专门排来玩玩,要不然一不小心又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谢则安笑眯眯地问:“你想听?”
赵崇昭去过梨园,心被勾得痒痒的。这年头娱乐少,能有这么个新鲜的乐子可玩,赵崇昭怎么可能满足于只看那么一场戏?他果断地回答:“想!”
谢则安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洗脑机会:“那我叫人给你多排几场。”
赵崇昭点点头。听戏不是他的重点,他来可是有正经事的:“三郎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谢则安想了想,没想起来,诚实地摇摇头:“不记得。”
赵崇昭:“……”
赵崇昭说:“三郎,今天是你的生辰!”
谢则安一怔,说道:“我不太讲究这个。我还年轻呢,过什么生辰,那不都是七老八十的人过的嘛。”
赵崇昭才不信他的鬼话:“三郎你不是年年都有给我过吗?”
谢则安笑了笑,转头亲了赵崇昭一下:“那你准备给我怎么过?”
赵崇昭被亲得心花怒放。两个人腻乎惯了,再亲近的动作都有过,可谢则安每次主动一点点,他都会面红耳赤口gān舌燥,恨不得立刻把谢则安拆吞入腹。
赵崇昭越发厚颜无耻:“我把自己送给你怎么样?”说着他已经把爪子伸向谢则安,想把人按住亲个够本。
谢则安:“……”
谢则安不想和他说话了。
赵崇昭见到谢则安那表qíng,立刻收敛起来,看起来要多端正有多端正。他握着谢则安的手说:“我开玩笑的!”他正想着该怎么挽回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好形象”,却听戴石在门外来报,“官人,耿御史来了。”
赵崇昭脸色微微一顿,明显的不悦在他脸上漫开:“他来做什么?”
谢则安也有些莫名:“我也不知道。”看了眼进入马上要“qíng敌最好都去死”状态的赵崇昭,谢则安叹了口气,拍着赵崇昭手背安抚,“我出去看看,你别出现,免得吓着人。”
赵崇昭说:“不行,我不许你见他!”
谢则安哄道:“今天是我生辰,乖,听话一次。”
赵崇昭不高兴地盯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我与他没什么私jiāo,说不定他来是有要紧事。见一见而已,你不是还在这么?你都看着呢,还怕我和他有什么事儿不成?”
赵崇昭这才勉qiáng点头。
谢则安理了理衣领,走出内院去会客。
耿洵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这个人不愧是朝中“清流”,不仅衣着端整,坐姿也笔挺挺的,看着就是个正经人。再加上那俊朗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任谁都得夸一句年轻才俊。
谢则安敬重耿洵,见到人后不由也变得正经起来。他微笑着说:“什么风把耿御史你chuī来了?”
“听说今儿是谢尚书你的生辰。”耿洵说,“正好这几日我得了几本不错的书,不知道能不能入谢尚书的眼。”
谢则安惊讶。
耿洵将三本书递给谢则安。
这三本书,一本是基于他给学校那边开的“物理基础”课做了拓展延伸,设计了不少可以用于实践的好工具;另外两本则是针对“算术基础”、“化学基础”来写的,过去几年芸娘他们也一直在摸索这方面的内容,只不过他们实践还行,理论化的东西还是不太擅长,因而始终没有将它们编纂成册广为刊行。
谢则安两眼一亮:“耿御史这三本书哪里来的?”
耿洵说:“我有个弟弟搞了个谢尚书你提倡的‘读书社’,他们读书社的人都喜欢这方面的东西,所以常常去学校那边蹭课,去作坊、码头、工地这些地方实地观察。这三本书看着简略,实际上他们花了几年时间才整理出来,里面的图解、文字都是按照‘识字的人都能看懂’的标准来。我看着不错,觉得其中有些内容应该可以推行开去。”
谢则安说:“当然可以。”他微笑起来,笑容里满是真切的愉快与心细,“耿御史,你这份礼物可真是太贵重了。”
耿洵并不多说什么。
谢则安有点感慨:“有些原理我是懂的,只是要我想出怎么去用它,我却没那么好的脑袋去想。”他忍不住再翻了翻耿洵带来的书,又夸了一句,“你弟弟这个读书会可真不错,改日我定要会会他。”
提到自己弟弟,耿洵神色柔和,替弟弟多说了两句:“他景慕谢尚书已久,要是真能见到谢尚书他肯定高兴得很。”
谢则安得知自己有这么一批得力的脑残粉,心里暗慡。
他毕竟不是万能的,有些理论、有些知识他能带过来,但真正能让科学的种子在这个时代生根发芽,靠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人。
他着意培养出来的人是一回事,自发琢磨着“用理论指导实践”的人又是另一回事——后者是难能可贵的小火苗,他必须细心呵护,让他们烧成燎原大火。
谢则安拉着耿洵聊了好一会儿,仔细问清耿洵弟弟何时回京,约好到时见个面。
送走耿洵,谢则安才想起还有个麻烦在内院等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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