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公主脑海里再一次不可控制地出现了“谢三郎”这个名字。
她知道谢三郎是个聪明人,而且是个大胆的聪明人。
他能想别人所不能想、做别人所不敢做,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到了他手里都会理所当然地发生——张家椅、金玉楼、赐婚,这几件事看似没什么关联,实际上却有一双手在背后推动。
这双手的主人就是谢三郎。
或许他没预料到皇帝会为李氏赐婚,但他既然借了赵崇昭的势,肯定能料到他的存在会传入皇帝耳中。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xing格里有着大胆的赌xing,他在赌皇帝的肚量和胸襟——筹码是他在她、在燕冲、在赵崇昭甚至是在京城所有人面前展露的才能。
谢三郎在告诉赵英,他有能力闹得人尽皆知,但他不闹,全凭赵英裁断。
赵英肯定看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才会有谢季禹和李氏那桩荒诞至极的婚事。
回头一看,晏宁公主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冷汗:要是换成个不讲道理的皇帝,哪容忍得了他这种看似乖顺实则胆大妄为的“胁迫”?恐怕早就直接让他们母子三人从京城消失了。
偏偏谢三郎赌赢了。
赵英用看似荒谬的指婚给了他一个好出身。
从此他是谢季禹的儿子,与谢谦再不相gān。
所以说谢三郎大胆又聪明——更难得的是,他的运气好到极点。
要是赵崇昭有这么一个总是能带来“变数”的人在身边,或许可以成长得更快一点。
晏宁公主出神许久,最后握紧手里的笺纸喃喃低语:“你能帮我们吗?你会帮我们吗……”
第23章
谢则安对宫里酝酿着的狂风骤雨全然不知qíng。
他和谢大郎练了两晚冬泳,第三天白天时他终于瞧见了谢大郎的身影。
谢则安邀请他一起去“私塾”那边。
谢大郎一直都很好奇谢则安在那边捣腾什么,他脸上虽然还维持着一贯的冰冷,听到谢则安的邀请后却轻轻点了点头。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谢则安大致摸清了谢大郎的脾气,他没说多余的话,领着谢大郎出门。
两个小孩子前脚刚出门,谢老夫人后脚就把谢季禹找了过去。
谢季禹乖巧地问:“阿娘,有什么事吗?”
谢老夫人捻了几下佛珠,对谢季禹说:“这个三郎倒是有点意思,居然能和大郎玩到一块。”
谢大郎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越来越孤僻,连她和谢季禹的面子都不太给,她就算想和这个孙子亲近都亲不起来。原以为谢大郎天生就不爱与人往来,没想到谢则安刚进府没多久他们就已经那么要好了。
谢老夫人必须承认自己心里头有点儿妒忌,自己捂了孙子那么久都没捂热,这谢则安一来就把人拐跑了。
而且自己儿子还一见面就栽在这谢则安的母亲身上!
谢老夫人知道谢季禹也一直想把谢大郎这块冷石头捂热,因而故意在他面前酸了一句。
没想到谢季禹高高兴兴地说:“我就说该给大郎找个玩伴,您看,三郎进府后大郎果然开朗多了!”
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不想和谢季禹计较了。
她问道:“前几天忙着张罗年节的礼单,没来得及问。你这次的差事办得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谢季禹说:“没有,陛下很满意。”
谢老夫人面色沉凝。
她说:“禹儿,你不小了,如今也有妻有儿,以后做事别那么不长心。”
谢季禹微抿唇。
他并不是真的愚笨到看不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只要不是违背他原则的事,他是可以妥协的,就像赵英给他赐婚,他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当成任务一样去完成。
可有的事qíng,他从来都不愿意妥协。
比如他这次去东营忙的事其实并不是他牵的头,而是他好友柳三思做到一半的东西。柳家满门流放,这弩机改造工作也被搁置在一边没人敢管,生怕沾上了柳家陪着一起倒霉。
他那日追到城门替柳三思送别,柳三思把连夜赶出来的手稿给了他。
柳三思走时叹息着说:“我想着季禹你要是不来,这几张纸就烧掉,没想到你还是追来了。季禹,如今的京城不比往日,依你那得罪人的xing子接下来恐怕不会好过……千万要珍重。”
一个即将流放南疆的人对还在尚书位置上的人说出“珍重”两个字,听起来理应是非常滑稽的,可谁都没能笑出来。
伴君如伴虎,柳老爷子还是历经两朝的元老级人物呢,最后柳氏一门还不是惨烈收场?
身处京城这个漩涡之中,未必比流放南疆更安全。
谢季禹送走好友后却出乎意料地找上了赵英,主动要过好友没做完的差事表示要接着往下做。
赵英当时问谢季禹:“你是不是对我处置柳家很不满?”
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质问了,谢季禹却直愣愣地回答:“柳三思图画得很好,我舍不得他。”
当时的qíng况谢老夫人都仔细盘问过,心里吓得不轻。那种心惊ròu跳的感觉在谢季禹亡妻的娘家出事时就有过,柳家人被流放时则变得更加鲜明。
赵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赵英。
谢老夫人见谢季禹一语不发,再次敲打:“就算是为了你的颖娘,有些脾气你也要改一改。”提起李氏,谢老夫人语气里颇有些酸意。
谢季禹对李氏的qíng意谢老夫人都看在眼里,儿子能和儿媳琴瑟和鸣自然是好的,可辛苦养大的儿子一下子被人拐跑了,她心里哪能痛快?
不过再不痛快她都没给李氏难堪,不说李氏和儿子之间是赵英赐婚,光看儿子那么喜欢李氏,她就没理由找李氏碴——儿子能找着喜欢的人,当娘的高兴还来不及,哪能为难自己儿子?
谢老夫人不是那种不通qíng理的人。
谢老夫人的让步谢季禹当然看在眼里。
他定定地看着谢老夫人半饷,开了口:“阿娘,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会原谅我犯过的那么多错?”
谢老夫人一愣。
谢季禹说:“我这样的处事方式更让陛下放心。”
谢老夫人猛地盯住谢季禹。
谢季禹说:“我的所有职权都是陛下给的,陛下想要收回去的话随时都可以把它们拿走。”他平静地与谢老夫人对视,“君是君,臣是臣,陛下舒服,我也舒服。”
谢老夫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一样。
她居然在向来单纯的儿子身上看到了丈夫的影子。
谢老夫人心中一恸,眼眶竟有些发酸。她拉住谢季禹的手,紧紧地握了握:“娘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谢季禹不是天真少年,怎么会什么都不懂。
他亡妻娘家和柳家之所以会获罪,就是因为“君不君,臣不臣”,世家大族平日里欺横霸市就算,居然还依仗着家中势大妄图凌驾于皇室宗亲之上。
他与潼川长房那边逐渐疏淡,在朝中又不与人结党,只由着心意jiāo上那么几个知心好友。
他为什么敢去送柳三思?以他向来的脾气,要是不去才是怪事。
这一点了解他的人都清楚,赵英更清楚。
至于那些看不清楚或者想借题发挥把他拉下尚书之位的人,谢季禹从来没放在心上。
那种眼瞎到连赵英想不想让事态扩大都看不出来的家伙,能成什么气候?
谢季禹回握谢老夫人的手:“阿娘放心,就算爹不在了,我也会护好这个家。”
谢老夫人心底泛起一阵热意。
她笑了起来,对谢季禹说:“禹儿你放心去做事,家里jiāo给我和颖娘。娘老了,有些事忙不过来,这段时间会把它们都教给颖娘。等颖娘上手了,这个家就jiāo给她管。”
谢季禹怔了怔,局促地说:“阿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想让我明白你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希望我能相信你的选择,”谢老夫人说,“但我是这个意思。禹儿,你们肯定会活得比我长久,你需要一个能cao持好内宅的妻子——只有家宅安宁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在外面做事。”
母子俩聊开后又把李氏找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商量起往后的“分工”。
竟是一派和乐融融。
赐婚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许多人正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半个多月过去了,谢府根本没传出什么动静,实在令人扼腕!
谢季禹中午开始当值,不少知qíng人打着各种各样的幌子过来探听消息,他一概回以高兴的笑容:“娘子很好,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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