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安一笑:“敢不从命。”
谢则安在赵英这边走了明路,赵崇昭马上在他的提议下行动起来。
谢则安挑选的人不是东宫里头的,而是朝廷中一个“清流”,叫方宝定。这家伙在地方任职时是有名的“铁面青天”,回京后在户部任职,结果因为太过耿直而受到排挤,一直在冷板凳上坐着。
谢则安看过方宝定历年的考核,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人在地方时他做什么事儿。当年方宝定还在西疆任过几年,政绩卓绝,在当地的民望和长孙凛不相上下。从方宝定屡断奇案的手段来看,照理说应该不是认不清时势的人才是。
这样的人怎么会一入京城就变成愚钝而不知礼数的人?
最大的可能是方宝定是故意的,他懒得应和那么多事儿,索xing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光,图个清静。
谢则安会这么笃定是因为燕冲给他留的信里提到过方宝定,说他有事可以去找方宝定。
连燕冲都信任的人,能力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谢则安亲自去拜访了方宝定。
方宝定本来对“出使”齐王封地的事不太感兴趣,听谢则安说这与jīng钢有关,目光才带上了几分亮色:“这jīng钢会用在西疆那边吗?”
谢则安的回答点到即止:“殿下喜武。”
方宝定认真地盯着谢则安一会儿,又把燕冲留的信拿起来重看了一遍,说道:“腾霄信你,我也信你一次。我不保证能把齐王封地的矿藏都弄回来,但保证会让齐王割点ròu。”
谢则安一喜:“那就拜托方大人了!”
方宝定带着御命出发。
在方宝定一行人之后,张大义派出手底下所有的大货船跟在他们后头,准备一路卖货赚点钱,抵达齐王封地后正好腾空货船装铁矿——不一定要把齐王封地搬空,找几个好矿搞走就成了。
谢则安把全部事qíng安排停妥,回到东宫向赵崇昭复命。
赵崇昭积极地问:“还有个谢谦呢?这狗东西该怎么对付?”
谢则安说:“他不是正做着美梦吗?我们只要把他的美梦戳碎,他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谢则安这话要是落在朝中那些老顽固耳里,肯定会觉得他大逆不道,可赵崇昭不一样。赵崇昭觉得谢谦抛妻弃子,根本配不上“父亲”这名头,谢则安不这么说他才不满意!
赵崇昭觉得痛快,但又有点迷茫,老实地发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谢则安说:“殿下喜欢长公主殿下吗?”
赵崇昭说:“喜欢。”
谢则安说:“长公主殿下如今估计在想着怎么和谢谦和离,殿下不妨给她送个理由。”
赵崇昭两眼发亮:“就这么办!”
第78章
赵崇昭还没去找长公主,谢则安却收到了长公主的帖子。
长公主最近想了很多事儿。
和离之后她不会再找驸马,她已经没有力气应对这些事。
可她才三十多岁,一生还很长,她总该找点事做。
长公主想到了自己少时的心愿。
那时她父皇征收重税,民不聊生,不少人宁愿躲进深山也不愿种地。而留在原处的人怕丁口税太高,不愿嫁娶生育。宰相为了改变这种状况,规定少女及笄时必须嫁娶,要是不嫁则由官府分配。
长公主生来就是皇家贵女,这种事当然不会落在她头上。可她跟着驸马外出游历,见过不少因为这道法令而引起的惨案。在那样的年代,女子的地位实在太低了,简直像猪狗一样任人糟践。
赵英登基后虽然曾肃清朝纲,但当年战乱时死伤过多,朝廷依然鼓励嫁娶和生儿育女。赵英的手段比较平和,先把丁口税改了,又废掉官府分配的法令,只不过家中有女儿的人还是得到官媒那儿记录,及笄过后不婚配就会陆续有官媒上门说亲。
这种女子必须依附男子来生活、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状况,难道真的没法改变?
长公主听晏宁讲过谢则安说的几个故事,又听赵崇昭和赵英都对谢则安夸赞有加,不知怎地很想再见谢则安一次。
她很快叫人把帖子递到谢则安那边。
谢则安收到长公主的帖子时微微讶异,晏宁公主在一边轻轻叹了口气:“你替我去见一见姑姑吧。”
老婆有命,谢则安只能拾掇拾掇出门去。
谢则安还是第一次到长公主府上。
偌大的长公主府,看起来却有些萧条。园中倒是没有积雪,只是两旁的树木枝叶枯残,看起来竟像没人去料理。长孙将军的府邸还能说是银钱不够,长公主这边只能说她自己没上心吧?
谢则安知道世间痴男怨女比比皆是,长公主用这种清苦来维系自己对前驸马的思念倒也可以理解。
别人的选择,谢则安无从置喙。
他跟着长公主身边的侍女信步入内,瞧见了站在亭中观景的长公主。
长公主眉眼美丽如旧,眉目间却有着难掩的沉郁。
谢则安顿了顿,喊道:“殿下。”
长公主说:“我听皇兄说你已经改口喊他父皇,怎么不喊我一声姑姑?”
谢则安静立片刻,说道:“因为殿下不喜欢我。”
长公主说:“我又没有说过不喜欢你,你怎么会知道?”
谢则安说:“即使是养了一条狗,恐怕也不想这条狗有第二个主人,更何况那是殿下亲自选的驸马。”
长公主猛地转身,定定地凝视着谢则安。
谢则安说:“人总看走眼的时候,谁年轻时没爱过几个人渣呢。”
长公主:“……”
长公主说:“你这话搁到外边,肯定被骂得不轻。”谢谦怎么说也是谢则安的生父。
谢则安说:“被骂就被骂,难道他们骂得响就有理了?他们这么喜欢的话,我把人打包给他们当爹。”
长公主:“……”
谢则安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一脸腼腆地站在原地,看起来乖巧安分。
长公主哑然失笑。
难怪赵英对这娃儿另眼相待,这娃儿的心xing与想法都不一般,不是世间俗律能拘住的。
长公主说:“我听了你给晏宁讲的故事,花木兰、孟丽君,还有一个女驸马,都是巾帼不让须眉之流,你给你们家小妹讲这个,打的是什么主意?”
谢则安说:“我只是想告诉小妹,女子并非不如男子,女子除了呆在闺阁之中待嫁之外能做的事也很多。”
长公主说:“你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女子应该遵从三从四德?”
谢则安说:“要是自家的女儿养大了,殿下忍心让她去三从四德吗?”
长公主一滞。
事实上皇室宗女、世家之女,怎么可能遵从这种荒谬的东西。说到底这只是用来限制百姓家中那些蒙昧的女儿家罢了,眼界放开了,心气养高了,谁愿意再当那笼中之鸟,整日只想着讨夫家喜欢。
长公主说:“只是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想。”
谢则安敏锐地嗅到了不一般的地方。他抬起头,两眼微亮:“殿下有什么打算?”
长公主说:“如今乡学、县学早已重开多年,寒门子弟也有求学机会。可古往今来却没有任何学堂招收女子,我想开女子学堂,给她们学文识字。”
谢则安惊讶地看着长公主。
这想法可领先了这个时代许多年!
谢则安从实际出发分析:“这恐怕会有很多阻力,不谈外头那些反对的家伙,光是怎么鼓动女孩子来学堂就是件头疼的事。”
长公主说:“所以我不是把你找来了吗?崇昭和晏宁都夸你办法多,你来想想该怎么办才成。”
谢则安:“……”
长公主看着不像说笑,谢则安想了想,说道:“那我回去好好想想,回头弄个章程出来给殿下您看看,您若是觉得可以就照着它办,要是不行就算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殿下若是决心要做,可不能半途而废,毕竟那些在您鼓动下走出来的女孩子相当于把将来都jiāo到了您手上。”
长公主说:“你倒是想得长远。”
谢则安也知道自己是多嘴了,不过他这种事不能不去提醒。以前他接过不少委托,无非是许多富人心血来cháo想要做做慈善,接过事qíng做到半截不做了,留下一堆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长公主要是也那么不靠谱的话,那他无疑成了她的帮凶。
谢则安没什么兼济天下的胸怀,可要是好事反倒做成了坏事,他心里会很憋屈。
谢则安神色认真:“殿下应该比我想得更长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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