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唤着她们都是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如今这一声阿娘仿佛叫了千万次一样顺口。
家人团聚,阿姐关怀备至,耶娘都是惦念,问着她檀家和铺子里的事qíng,因为之前云裳坊都是以徐孝娣的名义在做,所以后期存起的银钱和绢布都在徐家,檀笙从未过问过。
也趁着这会说起了阿姐的嫁妆,徐挽玉自然羞怯万般,姊妹二人坐在一处也说了好一阵子话。徐有义给儿子做好了木弓,想起了件事,把徐良玉叫了一边去。
青萝下去收拾房间去了,他看着女儿笑得憨厚:“你阿弟今个非让我给做个弓,我记得你小时候给你做过,就去旧物里翻了翻。没想到没找到你玩过的木弓,倒是翻腾出不少玩意来,都是你小时候的宝贝,说起来那时候你也太淘气了些,口舌还不利索天天爹爹爹爹地叫我,想起来就像还在昨个似地,一晃你都这般大了……”
他回想起女儿儿时胡闹,很是感慨。
徐良玉却是心如捣鼓,忙问那些东西在哪里。
徐有义指着厅堂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说是才搬进来的。
莫名地,觉得他口中那个淘气鬼,那个口舌不利索天天管他叫爹的人,那时场景有些熟悉,熟悉得就像是她的记忆一样,快步走到大箱子前面,她一下扯下了挂着的小锁。
打开箱子,里面果然许多孩童玩过的旧物。
徐良玉伸指一个一个轻抚而过,有会飞的竹蜻蜓,有发了霉的蚂蚱,有木制的小马扎,有错综复杂的九连环……旁边立着一大捆竹简,随便抽出来一根,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现代字,有的是心qíng好时记事,有的心qíng坏时对这个朝代的抱怨。
记忆在脑海当中翻涌,她一口一个爹的叫着,小时候就爱跟在徐有义身后混闹,那时候听着耶耶的,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后来才知道唐朝管爹叫耶。从小到大,现代的记忆一日比一日模糊,以前怕自己全忘了,还用英文记录过片段,眼泪终于落了箱子里,所有遗忘的,都想了起来。
从前,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她根本不是今年才到的这,原来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第二十一章
从来就是她一个人,她就是徐良玉,徐良玉就是她。
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概就是个熊孩子逆袭的典范,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上学的时候无人管教,抽烟打架早恋早早辍学,后来白手起家,从挣第一笔钱开始,就沉迷于挣钱,从未享受过片刻家庭温暖。
后来她事业有成,也是累了。
再后来就在旅行当中进了章怀太子墓,莫名其妙睁开眼睛,就变成了徐家的二女儿。
徐有义虽然是个糙汉子,但是特别宠爱孩子,夫妻二人万般疼爱,徐良玉从小聪慧,更是早早展露她独特的行商头脑,只不过她再世为人,过惯了受人疼爱的日子,生了安逸之心,一有闲空,就愿看书解闷。
她回想往事,也终于将檀笙想了起来。
是的,她从前见过檀笙,而且不止是一次。
第一次遇见时候,是去年的盛夏,她跟着徐有义参加洛州商会的会宴,那时候他就和宋凛在一起。那天正巧是她是生日,出门的时候以为旁边没人,便拽着阿耶闹着要吃果味铺的果脯,说没有生辰礼物,很不开心。
结果一声轻笑也不知是谁笑的,出了酒楼的门口才发现门口站一个人,那人就是宋凛。
一人坐着双轮车就在他的身边,二人身旁都有奴仆杵着,当时宋凛上前搭讪,因他样貌堂堂,光只看着他也没注意到他身后的人,现在想起来,那个人就是檀笙。
也是那个晚上,有人送来一块圆玉,以及果味铺的果脯果gān。
当时以为都是宋凛有心,其实怕是误会了。
后来宋凛还曾想介绍他的好友给她,也一直无缘得见,也有过偶尔相遇的时候,檀笙给她的印象就是个病秧子,从来坐双轮车出门不能行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她和宋凛也有过甜蜜时候,今生太顺风顺水,实在是信错了人。
也是他手段高,做事滴水不漏,才坑害了她,坑害了徐家。
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檀笙帮衬着来的,还说什么还给她,当真可笑。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事qíng,她从来不受。
受过的伤,挨过的疼,她向来是眦睚必报,没有当场翻脸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全都记起来了,唐朝货币不通,因为对于银钱敏感,她最不喜欢存绢布物件,只喜钱币,家里的地窖里可屯了相当可观的一大笔银钱。此事只有宋凛知道,行商也难,几次化险为夷之后,却不想一时贪利换成了一匹匹绢,等等,那些被宋凛吞了的钱币,难不成也到了檀笙手里?
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愤怒。
徐良玉记得,走投无路时候,檀家来提亲,檀笙让人递过书信,他说他可以帮她。
却原来如此,她还曾因为他帮徐家租房子而感激他,还曾因为他有想帮她的心而感动,这真真是被卖了还为他数钱。她气得头痛yù裂,一个人在屋里发了一顿疯。
出来的也是急,那块圆玉并未带回来。
回想过往种种,她彻夜难眠,恨得咬牙切齿。
之前嫁过檀家之后,也是病了,檀家的老大夫给她开了药,每日有人熬药有人侍奉,也未多想。所谓的镇魂汤药,想来是在安神的药里又放了什么,才叫她日日昏昏沉沉睡睡醒醒,渐渐地忘了许多事。
如今断药时间长了,从断断续续记起的零星碎片到全部记起,好像又过了太久的时间。
将自己小时候玩过的玩具都倒在地上,又翻出了竹简,挨个看着上面自己幼时记事,心qíng慢慢平复,这一批货挽回了一些损失,但是从钱财上讲,也是之前的九牛一毛。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她还得继续挣钱,阿姐阿弟阿耶阿娘,还有一家人等着她。
天快亮了,屋里发凉。
徐良玉蹲在chuáng边,将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捡起来,轻轻放回大箱子,九连环拿在手里轻轻地响动,就像是响应这点生意似地,窗外忽然有了动静。
似有人走过,吓了她一跳。
快步走了门口去,徐良玉打开房门,正撞见阿姐站在石阶上面。
清早的风清冽得很,她一身暗花裙,外穿着翻毛答忽1捂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正被石阶下的男人拉着,露出一小截手腕,他正低头给呵着气,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
房门一开,三个人都有点尴尬。
徐挽玉连忙拽回自己的手,捶了男人一记粉拳:“快走吧!”
再怎么说,让人撞见也是窘窘的,男人告饶,对着姐妹二人作揖,竟然还红了耳根。
徐良玉一下想起来,之前也撞见他一次,看见他奔着后门行色匆匆地,下意识地就叫了他一声:“郎君慢走。”
还是这个人,还是一个踉跄,逗得她伏在阿姐的肩头偷笑。
徐挽玉忙拉着她,返身回到屋里。
她脱下了答忽,姐妹两个并肩躺在了一处说话。
其实订婚时候,还是阿姐先定的,之前和阿耶在商会有往来,亲事是陈知府先提出来的,媒人将他家小郎君夸得天上难寻,地上难找,说起来,这商与官,亲事是高攀了人家的。
越是小心待着的姻缘,越是矜持,平时没多少往来。
徐有义还曾说徐家是烧高香了,才给女儿定了这等好姻缘,可想而知他心里得多高兴。
天越来越亮了,徐良玉侧身过来,偏脸枕在了阿姐的手心里:“阿姐,对不起,搅乱你的婚事,”之前之所以病倒,一是淋雨,二也是心里极其愧疚,觉得对家里无法jiāo代,对阿姐无法jiāo代,才受了打击郁郁寡欢,现在想起来,还不能释怀,“都是因为我,不然这时候你早成亲了。”
徐挽玉顺势揉她的脸,笑得柔柔地:“说什么呢,本来就是高攀,心里还忐忑,如今正好,门当户对。”
少女也是打心里地不屑:“再者,我始终觉得,能轻易弃你于不顾的,不嫁也好。”
阿姐顺应一声,似不以为意。
在这个朝代,男女思想比较开放,贞洁观念极其淡薄,徐良玉想起才走的那个男人,也难免生了好奇之心,问她们在一起多久了,问他这个人看起来怎么样。
徐挽玉搂着她,这就与她悄悄咬耳朵。
原来之前,阿姐早就和陈知府家的郎君在一起了,露水夫妻也曾甜甜蜜蜜,可惜禁不住事,没多久就退婚了,她心灰意冷,在秦家求亲之后立即委身了秦行,他也不在意从前的,就是面上一本正经地不禁逗,私下里黏得很。
阿姐说起他时候,口气虽然轻忽,但是笑得很甜。
徐良玉如此便放了心,挨着她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去。,就像是有了根,她实实在在睡了一个连梦都没有的觉,这一觉,一直睡了一天一夜,徐有义和赵氏到底还是觉得她不对劲,给青萝叫过去说话,青萝本来也不知道内qíng,就说是小娘子和郎君拌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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