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看着他,越是委屈,她扬起脸,不看他的脸:“檀笙,你现在是真的要走了吗?”
他指尖微动,似挠痒痒地勾着她的手指。
蓄满的泪水再次滴落,徐良玉低头看他,凝神向前。
他缓缓道:“穷则信,富则仁,记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说这个,她恨不能上前捶他一顿,刚要起身,他又握住了她的手腕,眼看着他双唇一动,连忙倾身又是上前,几不可闻的声音还带着他些微的鼻音,很是艰难地开了口:“既不走,还是我的妻。”
眼泪就落在他的脸上,他竟然还欢喜得在笑:“这眼泪是为我留的吗?”
她再忍不住伸手拥住他,伏在了他的胸前:“嗯,你别死,我不原谅你,gān了那么多坏事,怎能说走就走?”
檀笙动弹不得,只眼中越发地亮了。
他仿佛看见孩童时候的徐良玉,仿佛看见她才成少女的徐良玉,她亭亭玉立,古灵jīng怪,她眉一低,眼一动,便有无数出其不意的主意。她不娇气的时候,打马而过,马鞭甩响得像个汉子,跟着一群半大小子打架也是瞧见过的。然而,她娇气的时候,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鼻尖一抽,便让人心肝剧痛。
他从小跟随家主,随侍幼主身边,从来没有过遗憾。
只始终记得,那时,他和宋凛一处,不知是因他坐着,还是因他没有宋凛长得俊秀,她没有瞧见他,很是遗憾,一直不能忘怀。
想到此处,他眼中的光亮又逐渐暗了些:“那,那时给你送果脯的是我,你为何偏中意宋凛?”
徐良玉抬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她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檀笙紧着呼吸,又是艰难道:“是了,你把我忘了。”
她想说她都想起来了,可是那又怎样,平添的还是对他又恨又恼不得发泄。
他平息了一会,盯着她发髻上的发带,指了指。
徐良玉连忙拆开,扯了下来放在他的手里,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右手从被底拿出来举了她的面前。他呼吸很紧,她连忙接了一把,拿在手心里才发现是他之前送她的圆玉。
他唇再动,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她握紧这块玉,附耳过去。
檀笙提着心头的一口气,双唇就贴在她的耳边:“这是我拿命换来的保命符,拿着这玉,殿下不会为难你。”
圆玉在手里握得紧紧的,又紧紧的,她连连点头:“嗯。”
檀笙又道:“苦了你了,欠你的来世再还,可好?”
她几乎又要落泪,qiáng行忍住:“好。”
他总觉得还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昏昏沉沉不知从何说起,什么都不说又怕再没有机会,她就在身边,他抓住她的手,忽然有点难过:“其实,其实我早见过你,早喜欢你,喜欢你呢!”
他在说什么,徐良玉双眼模糊,脑中嗡嗡作响。
“为夫先走一步,”男人微凉的双唇沾了沾她的耳垂,他紧着这口气,似还有一声叹息:“这次不骗你了。”
他的气息似乎还在耳边,他说喜欢她,更要命的是,他说的这些话,她既相信,又不敢相信。
他这样的人,一生遇见一次,便能害死人了。
以后,她还怎么相信别人?
以后,她还能喜欢上别人吗?
那现在呢,原谅他了吗?
没有。
那现在呢,还喜欢他吗?
徐良玉坐直了身体,泪水决堤。
就在她面前的,她的檀郎,手里还勾着她的发带,他双眼似微微睁着,还似闭着,就在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时候,一滴泪水从他脸庞轻轻滑落了下来。
第23章守护你
第二十四章
麻姑一嗓子哭得又尖又利,李德一起身,桌上茶碗被他袖口一扫,顿时摔落在地。
一gān人等再次冲了进去,之前还能呼吸着的人,之前大口吐着血的人,此时闭着双目,神色如常,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才赶回来的旺儿红了眼睛,上前来哭,檀越和檀溪却是双双跪在了chuáng前。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了哭声,大声的,小声的,哀嚎的,低声啜泣的,各式各样的。
徐良玉一袖子的血,还跪坐在chuáng边,她眼圈也红红的,就低着头,那么看着檀笙。
李德怔怔站在门口,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
之前,檀笙早安排好了后事,旺儿跪了他面前:“郎君只愿一切从简,棺椁也早已备好了,就是一单棺,因五服当中也没有什么亲朋说也不必为他招魂,糙糙埋了了事。”
人都去了,他哪还有心思管这些闲事。
李德摆了摆手,让他去安排了,早有人上前来,收拾东西,给檀笙擦洗了身子,裹上衣衾,檀溪的哭声更加大了,徐良玉站在一边,一低头看见了地上的休书。
她愣了一下,大步上前。
可就在她低头才要捡起来的时候,却是有人先捡起来了。
两根手指轻轻一夹,李德直起身子看了看,抬眼瞥着她脸色yīn沉。
徐良玉对他微微欠身,伸出手来:“这是檀郎之前给我的,现下我与檀家没有什么gān系了,还望殿下莫要为难我一个妇人家,让他人笑话。”
他目光错过,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折着休书放入了怀中。
李德回身坐下,旺儿很快回来。
檀笙的后事,都是他亲自参与安排好的,他单手抚额,目光透过徐良玉,看向那人方向:“墓地选了哪了?”
旺儿回道:“郎君说去了地下也要侍奉在家主身边,望殿下成全。”
李德沉默片刻,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可查了吉日?”
出殡得选个好日子,旺儿是知道的,他哽咽一声又红了眼睛:“今早郎君亲自定的,三日后。”
檀笙向来这样,什么事qíng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说起墓地与出殡,徐良玉也抿住了唇,她转身过去,怔怔地看着已经被盖住头脸的檀笙,他才被安置妥当,此时一动不动就躺在那里。刚才才是哭过,此时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院子当中似有嘈杂声,不知道哪里来的鸟儿没头没脑地飞过来,咣地撞在窗棱上面,怪叫一声。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檀笙的面前怔怔出着神。
李德让旺儿下去,檀越牵着檀溪的手便走了过来,他按着小檀溪的头脸,让她随着自己跪下,兄妹二人哭了一大天了,眼睛都还红肿着。
小檀溪过了这个年也才六岁,什么都不懂得,自然听这少年的。
檀越低头磕头:“殿下,阿兄已去,我与阿妹要去何方?”
李德一手还揉着额头,似没大听清他的话一样:“什么何方?”
檀越不敢起身,就只伏身:“从前殿下说,阿兄在,檀家便在,阿兄不在,让我们兄妹从哪来,回哪里去。”
去这个字眼才一说出口,李德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快步走到檀笙面前的,此时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什么都于事无补。
从小他就在身边,甚至还代他受了毒物,落下了病根不得行走。
从来檀笙想要的东西,便是双手奉上他的面前。
而檀笙也从来把所有他的事qíng打点得周周到到,如此他以为小心护着,总以为还能谈天说地,还能有大好的年华,可再怎么小心,人还是不在了。
倘若不是檀越带着檀溪跪在他面前,说什么从哪来,回哪去,他一时也忘了,眼前的这兄妹也是假的。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失去兄长的檀家兄妹,这世上也根本没有符合他身世的檀笙檀三斤,一切都是他编造出来的,现在人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毫无意义。
他还是一个人。
如此想来,也当真可笑。
李德低眸看着檀笙,也就笑了出来:“你以前来洛州几次,就非中意这个无qíng地。你看看,你看看,你想要的无非也就这么两三,有家人弟妹呵护,有能行的双足,有个至亲至爱的小娘子,结果呢!”
他越是笑,便越是猖狂。
猖狂到头了,笑意全失:“结果还是你先舍了这些先走,也罢了。”
李德回身瞥了眼紧跟过来的侍卫身上,他上前一步,一把抽出长剑来,再一回眸,冷冷目光就定在了徐良玉的身上,少女被他那浸了冰刀子的目光一盯,又惊又恐,下意识就退后了两步,靠在了墙上。
身后没有半分退路,徐良玉的前面,李德手提长剑一步靠近一步,竟是一脸杀气。
她突然意识到他想要gān什么,心神俱乱:“殿下这是要gān什么!你要gān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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