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玉更圆滑一些,她又正经八百地揖了一揖,像是半分怪罪的模样没有:“今日伯父来,能说出这番话,良玉便是心存感激了,我与三郎有缘无分,再不愿意,现下也是檀家媳,才成的新寡,也是命苦。”
完全是无措的小女儿姿态,宋清明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又对传言信了三分。
现在外面都在盛传徐家一穷二白了,只剩个云裳坊缓了一缓还抵给檀家了,现在檀三斤撒手人寰,还不知以后怎么样。他烦躁之时,忽然生出了一丝丝的窃喜来,这才登的门。
徐有义不在,他让人将带来的一箱子粮织银钱摊开,可赵氏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好脸色给他。
如此徐良玉一低眉,他顿时又扬起了声调:“听说现下你们日子额不好过,伯父是好心送了些贴己来先帮衬着,你们先收着,回头我且问问三郎,他这个孽子!”
赵氏自然不愿,可徐良玉却是在她背后悄悄戳了戳她,先一步谢道:“本来是不该收的,但是现下徐家的确艰难,多谢伯父惦记。”
说着叫过来目瞪口呆的青萝,让她给上茶,让坐。宋清明自然欣喜,连带着看着赵氏的目光都有了别样的亮光,不过是碍着徐良玉在场,才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青萝给上了茶,徐良玉只好生招待着,说这些客套话,灌了他一肚子的茶水。
坐了能有半个多时辰了,赵氏只说头疼回去歇着了,宋清明才是告退。
徐良玉又恭恭敬敬地送了他出来,多谢他帮衬之类的话,说得十分恳切,感激之余还差点落泪。毕竟是个女儿家,只叫他当真生出了些愧疚来,临走还说有能帮衬的一定帮衬。
徐挽玉扶着赵氏就站在石阶上,徐良玉返身让她们回去歇着。
三人回了屋里,才又坐下。
地上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不少银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赵氏尚还头疼:“与宋家都是孽缘,稀罕他送来着些?你搭理他gān什么?脾气不好的早骂的他狗血喷头,有他家那样的?我早说他家不成,你原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也不好说,现下知道了,离他们远点。”
徐良玉知道母亲是当真动了气的,站了她的身后,低头环住她的颈子:“阿娘气这个gān什么,白送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自有掂量,可赵氏却是气不过:“你阿耶回来问起,可怎么说?气急了都扔出去不说,还得打你一顿!”
徐有义气xing大,这谁都知道,说来也是巧了,话音刚落,男人就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还一脸喜气,说是用徐良玉给的银钱买好了车马,方便出行了。
一进门,那么一大箱子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他不瞎自然看得见。
当然要问了,徐良玉就如实说了。
徐有义火冒三丈,回头拿了掸子奔着她就来了:“什么人你都让进,我是不在家,在家一脚将他踹出去!”
年轻的时候,二人就不对付,儿女订婚的时候原来也不愿意,但是徐良玉不知道他们之前有过旧qíng,当时急于摆脱少女的身份也就真的定了婚事,现在果然被他宋家坑害不浅,自然怒不可遏。
她小时候淘气,他也拿掸子打过她。
若是从前早跑了,此时见着他一脸怒意,徐良玉看着他抡过来的架势,却只有笑脸相对。
她一动不动,只对着他笑:“我的爹爹诶,要打我,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分明就是个少女,亭亭玉立的,此时却梳着发髻,徐有义见她又卷着舌头把耶耶叫成了爹爹,像是幼童时候那般撒娇,顿时火气去了一半,女儿从小就古灵jīng怪的,他也是一时气极了。
掸子就落在徐良玉的头顶上一点点,停住了。
徐有义没好气地瞪着她:“你还要说什么,给你点银钱就收买你了?好了伤疤忘了疼了,瞧你这点出息,就这么学会感恩戴德了?”
别说给她这点银钱,就是檀笙留给她的那几间绢,那也是徐家本来东西,拿走了再假惺惺地送回来,让她来感激,她可感激不出来。徐良玉也是没个好笑了:“感恩戴德?我感谢他八辈祖宗,阿耶不用担心,这些银钱本来就是咱们的,不过提前拿回来点,坦然用着,等日后欠我的还有的往回送。”
她眼一转,又挨了他身边:“阿耶不待见宋清明,不愿阿娘见他,下次他来时候,光只好茶好水供着就好,保管用不了多久,他家就又得jī飞狗跳了。”
说着走到箱子边上,低头看了眼箱子里面的东西。
他们现在还住着她们的家宅呢,呵~
女儿成年之后,徐有义对她向来放心得很,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将掸子撇开了些:“你个姑娘家,不要老想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按说你也大了,咱们就……”
徐良玉拿出帖子来一把举到他的面前:“咱们就怎样?咱们还是先去商会吧,我的好阿耶。”
是了,时辰快到了。
徐有义见了帖子简直不敢置信了:“这什么时候送来的,看来马车用得上了。”
时间还早了,他赶紧叫赖三出去准备,徐良玉也回屋里梳洗打扮,毕竟是一个女儿家,行的还是阿耶的名姓,青萝知道轻重给她利落收拾了一番,还在服丧期间,也穿了一身素衣。
赖三赶了马车,徐有义父女乘坐一车这便上了街。
商会从前便在洛州的建chūn街满香楼上面,如今宋凛刚接管了满香楼,更是修得贵气了些。
没想到徐家没落了,还能接到商会的帖子,徐有义一路上都在与她说时运的事,阿耶毕竟是男人,总有些豪气万丈的,不像她诸多心思都放在心里,不过许久没见着他这么高兴了,看着也十分舒坦。
车到满香楼,楼外已经停了许多车。
徐良玉跟在徐有义的身后,也不打眼。
侍卫队侧立两边,想来李德竟是早早来了,跑堂的伙计在楼下迎着,只要商贾们上二楼chūn香间,楼下封了,一个客人没有静悄悄的,只有掌柜的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守着。
父女二人随着伙计到了雅间,先是递了帖子,很快有人迎出来。
再入内,洛州大大小小几十商贾已经到了一大半,檀越也赫然在列,徐家如今不比早前,自然落了下下座,徐良玉只站在徐有义的身后,眸光流转。不知李德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他就坐在上首,身边宋凛与陈知府陪坐着,都一脸肃色。
反倒是这位殿下,手里摆弄着个巧板拼图,偶尔摆弄一下,漫不经心的。
他也一身素白,更显得人娇玉一般个莹润。
徐良玉目光转到他身上,顿了一顿。
也只这个一顿,他立即察觉了一般,瞥了她一眼,然后按着手下的巧板,点了一点。
宋凛与陈知府都看向了他,他依旧靠在藤椅的藤背上,懒懒道:“都什么时辰了,没来的也不用来了。”
第29章迷魂汤
第二十九章
自有人真的去关门了,侍卫队守在楼下,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陈知府与宋凛面面相觑,徐良玉的目光也在其他人脸上扫过,檀越也怔怔看着她,想必他今日是代表檀家来的,他平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席上大多都还在懵的状态当中,谁也不敢贸然开口,都看着李德惶惶然。
李德的注意力却似乎在案上的巧板上,本来是孩童玩的东西,此时他两指按着来回滑动,另一只手抚着额头,低着头,似乎注意力都在那玩意上面。
心不在焉地,只手指来回滑动着。
徐良玉注意到他动作是有规律的,每当快要拼好的时候,非是堪堪错开一步。
坐在他身侧的一个年长些的老者站了起来,他胡子能编辫子了,起身就拱手朝长安方向揖了一揖:“当今太子孝顺仁德,体恤民qíng,如今监国有了难心处,若是别处也就罢了,洛州可不能袖手旁观,去年是个灾年,饥荒连天,我们虽为商贾,也该尽一份心力,好为今年开一个鸿运。”
这是洛州商会行会的老人了,从来都是他主事的。
他一说话,自然有人响应,徐良玉低头听着下面三五个人附和着,开始对太子歌功颂德。
这个时候,是太子李弘监国,他是武则天长子,与洛州有不解之缘。
徐良玉对历史没有太多的印象,由于去过章怀太子墓,仅仅知道李贤是武则天的第二个儿子,相比较他那个年轻轻就死了的太子哥哥李弘,他也没多活几年,总之都是短命鬼。
皇室争斗,历来残忍。
她偷眼瞥着李德,仔细在记忆当中搜罗关于他的记载,可惜是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位皇子存在。老会长刚好提到檀笙,说起他的离世也是一片唏嘘。
李德突然轻咳了一声。
雅间当中又安静了下来,老会长拿眼角瞥着他,他却是看向了不远处对面的檀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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