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柔是福康公主的闺名,今年已经八岁。
“况且,”皇帝哂笑一声,补充道,“月娘的心思太大,若生了个儿子,只怕她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顾云羡看了他片刻,没有说话。
柳尚宫忽然挑帘进来,道:“娘娘,张御医过来了。”
顾云羡蹙眉,“张御医?他怎么来了?”
“奴婢不知,兴许是来给娘娘请脉的?”
顾云羡摇摇头,“本宫的胎是薛长松照料的,他虽然是御医,却也管不到这上面。”忽的想到,“不会是明修仪出了什么事吧?”
数日前,太医高林突染急病,告了病假。明修仪的龙胎一直是他负责照料,这么一来自然得找人接手。
考虑到她两个多月后就要临盆,这阵子又脾气bào躁、qíng绪波动太大,皇帝特意把侍御医张显派了过去,要他认真照拂。
皇帝眉头微蹙,想了想方道:“让他在正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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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同顾云羡到正殿的时候,张显正立在殿中央,一脸忧虑。
见到他们二人一起过来,他忙跪下行礼。皇帝随口让他起来,扶着顾云羡在垫子上坐下。
他看向张显,“你这么晚过来,所为何事?”
张显低声道:“微臣是有事想禀报贤妃娘娘……”
顾云羡问道:“何事?”
张显闻言却没回答,反而犹豫地看向皇帝。
见到他的反应,皇帝忍不住一愣。
这张显是侍御医,也就是说该听从他的吩咐,如今却明显有话不敢告诉他,这又是怎么回事?
顾云羡也看出了张显的顾虑,试探道:“不然,陛下回避一下?”
皇帝瞪她一眼,转头看着张显,懒洋洋道:“说吧,来都来了,这会儿赶朕走也不太可能了。”
张显沉默一瞬,“诺。”语气里隐有波动,“微臣不是想避着陛下,只是,只是此事乃后宫之事,又与贤妃娘娘有莫大的关系,所以臣才来禀报娘娘。”
皇帝闻言挑眉,“与贤妃有关系?”
“是。”
皇帝神qíng变得郑重了一些,“说吧。”
张显停顿了一下,“臣日前受陛下派遣,接替高林高太医照拂明修仪的龙胎。因高太医病得突然,来不及与臣jiāo接相关事宜,为稳妥起见,臣调阅了明修仪这三年的病历记载,还查看了她的起居饮食清单。然后,臣发现了一个问题……”
皇帝眯了眯眼眸,“什么?”
张显忽然再次跪下,重重叩首,语气里难掩震惊,“臣发现,修仪娘娘两年前那一次怀胎,并不如高太医对外宣称的那般稳固妥当……”
皇帝面无表qíng,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张显道:“高太医开的药方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臣仔细分析,却发现每一个方子都多出了两味没有必要的药材。臣把那些药材加在一起,发现了其有固胎的效用。”
顾云羡蹙眉,“固胎药有什么不对吗?”
“娘娘有所不知,高太医开出的固胎药并不是寻常的安胎药,其效力甚猛,只有、只有胎儿不稳的人才会服用……”张显沉声道,“所以臣认为,修仪娘娘那一次该在很早的时候就显露了滑胎的危险,高太医为了暂且保住这孩子,所以开了那些药……”
张显的话说完,皇帝久久没有出声。
顾云羡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面沉如水,一双薄唇紧紧抿起,黑眸幽深,不辨qíng绪。
她忽然起身,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皇帝正因张显的话而震惊不已,不料顾云羡会突然离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顾不上搭理跪在地上的张显,他几步追了上去。
顾云羡的步子太快,片刻便出了正殿。等他终于抓住她的胳膊,两人已经站在含章殿的廊下了。
“你怎么了?”他道,“走那么快,若是摔到了怎么办?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
顾云羡被迫面朝着他,却死死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帝见她神qíng有异,回想了一下张显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朕知道,这件事让你很惊讶。不止你,朕也很惊讶。朕实在是没想到,月娘他……”说着说着,忽然怒上心头,冷冷一笑,“她倒是瞒得好,把我们这么多人都骗了。”
顾云羡继续沉默。
皇帝凝视着她,却见她眼眸低垂,里面似乎盛满了无尽的悲辛。
他一贯不乐意去猜测女人的心思,与她相处这两年以来,才逐渐在意起来。此刻见她这样,他大概也明白了她的心qíng。
她是因为姜氏的第一个孩子被废,之后便在妾妃之位上待了两年有余,受尽波折。
眼看复位在即,这件事终于要完全过去了,却忽然来个人告诉她,那孩子本就是要死的。
她心里,一定觉得很委屈吧?
“朕知道你觉得自己冤枉……”他轻声道,想安慰她几句。
顾云羡却打断了他,“不,臣妾并不觉得冤枉。”
皇帝一愣。
“不管月娘的孩子活得成还是活不成,臣妾曾对他见死不救都是事实,不会因为这件事改变什么。”她看着皇帝,“臣妾从前,确实没有尽到嫡母的责任。”
他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想,眼中流露出诧异,“那你适才……”
“臣妾是为那孩子觉得难过。”顾云羡道,“他的母亲只当他是个邀宠争权的工具,半分没为他考虑。”
皇帝眼微眯,“为什么这么说?”
“顾云羡苦笑一声,“陛下您想想,这宫中医术高明者不知凡几,高林并不是最好的。在他上头还有薛长松,再上头还有尚药局的四位侍御医。她若当真为这孩子考虑,就该把这件事说出来,让诸位医官一起为她诊治。可她仅仅因为害怕会因为失子而失宠,就隐瞒了这件事……”语气里满是讥讽和寒意,“臣妾不顾那孩子的死活,因为臣妾不是他的母亲;她不顾那孩子的死活,才真真令人齿冷。”
皇帝的神qíng随着她的话越来越冷,到最后连眼睛里都是冰凉的怒意。
顾云羡别过头看向远处,似乎仍然心气难平。
唯有冷静的眼眸,泄露了她真实的qíng绪。
她想起这些年来,姜月嫦对自己的怨恨指责。那些话语,很多次是真的让她心存愧疚。
可谁能想到,那样痛彻心扉的慈母心肠,居然泰半都是装出来的。
姜月嫦自然不是单单是因为害怕失宠而隐瞒此事。她应该是害怕自己龙胎不稳的消息传出去,会让那些嫉恨她的人心思浮动。反正这孩子也有可能保不住,若它真的没了,陛下也不会太过惊讶。
在这样的心理之下,原本不想动手的人说不定都会动手。
这才是她真正的顾虑。顾云羡心中明白,却并不妨碍她去曲解她的用心。
正如她对皇帝所说,无论龙胎是否稳妥,她对这个孩子见死不救都是事实。她没尽到嫡母的责任,之后也得到了惩罚。
尊位被废,再加上两世的折腾,足够了。
如今,轮到姜月嫦为她做过的事qíng付出代价了。
高林的病是故意的,为的无非是换一个人去照顾明修仪的龙胎,好顺理成章地查阅过往病历。
而张显今日的话,也全是她的授意。
多亏了景馥姝死之前她做的那个梦,才知道了张显和宁王关系匪浅。如今宁王乃戴罪之身,还被发落去了昭陵守陵,张显自然不敢再和他沾上关系。
只消威bī利诱一通,便能迫使他为自己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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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沉默许久之后,顾云羡轻声问道:“陛下希望臣妾如何处理这件事?”
皇帝看着她,“你准备管这件事?”
顾云羡神qíng无奈,“臣妾是后宫之主,这些事qíng自然应该由我来管。”
这话说得有理,皇帝却摇了摇头,“不妥。别的事qíngjiāo给你办自然没什么,但此事与你自身有关。为了避嫌,你还是别cha手了。”轻叹一声,“后面的事qíng都jiāo给朕,你不用费心。”
她没料到他会为她考虑得这般多,略微有些惊讶。
看到她大睁的双眼,他心头一紧,忍不住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陛下。”她的脸颊贴在他胸口,语气里有微微的涩意。
他心qíng复杂,只是闭上眼睛,感受她身上的幽香,“这宫里的烦心事实在太多。朕真希望,有一日可以带你一起离开。”
“陛下说什么傻话?”她轻声道,“您肩上有祖宗社稷,有满朝臣工,怎么可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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