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闻言慢慢放下抬起的右手,转头着看向顾二娘。却见顾二娘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里却满是嘲讽和挑衅,似乎就等着看她发怒。
顾云羡想了想,还是懒得和她计较,“多谢二姐姐指点,妹妹明白了。”她爱笑就笑吧,反正她学这支舞只是为了那个人,只要回头能让他看到最好的样子就行了。
顾二娘见她还是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半晌终是没憋住,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这里既没皇后也没太子,装什么贤淑……”
声音太低,顾云羡权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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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的事qíng多了,她也不想再和她们一起练舞了。反正舞步她都会了,只需要多加练习,所以一个月后她便不再去师傅处,而是独自在府中的一片林子里练习。
选在这里原是有深意的,因她最终的打算是在林中跳舞给姬洵看,所以提前熟悉场地也很重要。那半个月里,她每天下午都到林中练舞,阿瓷守在一侧发呆打瞌睡,美其名曰“帮小姐盯着,不让闲人来打扰”。
阿瓷果然是个不中用的,半个月后,她家小姐还是被人打扰了。
顾云羡身着素白的舞衣,转完一个圈后,忽然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人。
白色的衣袂从眼前落下,如纷飞的花瓣。而崔朔唇畔含笑,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
她身子猛地僵住。
她从宫里出来也快两个月里,这期间不是没想过去找他,可她如今到底是天家定下的太子妃,擅自出府着实不妥。再加上他之前又回了清河本家,她只有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准备等他回了煜都,再去找顾三郎帮忙,请他过来。
可谁知这几天专注于练舞,竟把这事给忘了。他居然已从清河回来了,还和自己在这府中撞上,一如,彼此的初见……
她低头,看到自己白色的裙裾曳地,铺在青糙地上如同积雪覆盖。
“妾……见过六郎。”她嗓音里有轻微的涩意。
他似乎愣了一下,才笑着一揖,“崔某唐突,竟误闯了小姐练舞之地,还望饶恕则个。”
“六郎言重了,这本是府里的地方,自然是大家都可以来的。是妾的侍女不曾告知六郎有女眷在此,与您无关。”她这么说着,已在心里把阿瓷这个笨丫头骂了千百遍。崔朔本已对她存有心思,这般撞上简直像是撩拨,若害他越陷越深……
“小姐方才跳的,似乎是祁川一带盛行的细腰舞,细看却又有些不同。”崔朔头微低,露出线头优美的额头,“朔见识鄙陋,不知小姐可否解惑?”
顾云羡没料到他会一本正经和自己论起舞步来,顿了顿才道:“此舞是府中一位西域来的师傅所作,她将西域健舞的jīng妙之处糅合进软舞之中,是以别有一番韵味。”
崔朔思忖片刻,才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倒是有趣。”
崔朔会欣赏这支舞着实让顾云羡有些惊讶。只因时下北方贵族女子都喜软舞,觉得那样让自己显得比较娇柔比较仙,那教舞的师傅也是因为软舞跳得好才会受到顾府女子的追捧。而这支舞加了健舞的元素进去,虽然新鲜却也让姑娘们失去了扮女神的机会,是以没几个人乐意学。顾云羡考虑到姬洵一贯剑走偏锋,多半会喜欢,所以不顾这支舞比旁的难上数倍,仍是坚韧不拔地学了。
可原来,崔朔也觉得这舞不错吗?
顾云羡想起上一世的总总,恍然发觉他从一开始就同那些顽固迂腐的士大夫不一样。他推陈革新,对待任何新鲜奇怪的事物都充满包容,并且能够迅速接受。因为这个,他才能成为姬洵的挚友,也才能领导着新政党肃清朝纲、稳定江山。
她白白被他爱慕了一世,其实根本不了解他。
想到爱慕,顾云羡眼睫轻颤。不对,崔朔此刻对她的态度委实奇怪。按照他曾经的说法,他在她进宫之前就想求娶她,如今她既然已许配给太子,他应该颓唐失意才对。就算他演技再好,也不可能装得这么像。
他面对她的态度,不应该这般平和。
就好像……两个人根本不曾见过……
“朔最近正在研习祁川的琴曲,此刻倒是来了灵感,想为小姐的舞做一支曲子。”崔朔含笑道,“小姐若不嫌弃,改日朔便将曲谱送到府上。”
“不……不用了!”顾云羡连忙拒绝。开玩笑,这是她跳给姬洵的舞,回头要是被他知道用的是崔朔谱的曲子,不得生吞了她啊!
崔朔眼眸微微睁大,恍然大悟般,“是了是了,自然是不能的。”
两个未婚男女私下传递曲谱,官方给了个学名,叫做“私相授受”。他若真这么做了,只会败坏人家小姐的名誉。
崔朔有些抱歉地朝顾云羡笑笑,“今日真是频频失礼,惭愧惭愧。后院之地,朔还是不久留了,这便告退。”
顾云羡眼见他就要离开,终是没忍住唤了一声,“六郎……”
崔朔驻足,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顾云羡慢慢道:“你若真做了曲子,可以和三堂兄探讨。他近来也十分喜欢祁川的音律。”
崔朔挑眉,“三堂兄?”
“就是族长的三公子。”
崔朔了然,“原来你是三郎的妹妹。”其实顾三郎最近喜欢祁川音律都是被他带的,但他还是道了声谢,“多谢小姐指点,朔明白了。”说罢,他再不拖延,转身离去。
顾云羡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他最后的话,证明了顾云羡的猜测没有错。他确实是不知道她是谁。
难道事qíng发生了偏差?这一世的他,并不曾遇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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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阳光和煦,顾三郎用过午膳之后就坐在院中的花架下弹琴,他新纳的姬妾在花架旁翩然起舞,紫衣回旋,端的是婀娜娇艳。
他正看得兴起,却忽然听到通传之声,他那位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堂妹过来了。
挥挥手示意姬妾退下,他转身托着下巴对跟着侍女进来的顾云羡道:“小云娘,怎么今日得空来看三堂兄了?”
顾云羡和他关系不错,是以也没太客气,径直在他对面坐下,“许久不曾见过堂兄,想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好极好极!”顾三郎笑眯眯道,“我还当小云娘有了夫君,就忘记哥哥了呢!”
顾云羡听他提起姬洵,略微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道:“怎么如今谁见到我都第一个提他?难不成在三堂兄心里,妹妹倒便只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了不成?”
顾三郎哈哈一笑,“你这话说的有趣。怎么,你竟吃起未来夫君的醋了?”
顾云羡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之后才道:“不可以么?”
顾三郎“啧啧啧”感叹了半天,方道:“你若要吃醋,以后可不会闲着了。咱们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说,还生了那样一副好皮相,甚为招眼。你且去珑安街上随便抓个小娘子问问,哪一个不倾慕储君风仪?”
顾云羡装作不经意地说道:“生得好皮相的又不止他一个,妹妹听说,三堂兄你有个友人,也是风姿出尘、恍如谪仙啊!”
“唔,你也听说过六郎?”顾三郎摸摸下巴,“他确实是生得好,只可惜你哥哥我不好男风,不然说不得就与他有点什么了。”
顾云羡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扶着石桌咳了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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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顾云羡坐在院中看月亮。如今已接近十五,是以月亮也越来越圆。顾云羡歪着脖子看了半天,觉得它和自己那面铜镜没多少分别,立刻有些索然无味。
一个人影出现在她视线上方,顾云羡看到了姬洵乌黑的眼眸,还有他微微上提的唇角。
她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头,又跌回了垫子上。
“你……你怎么来了?”她问道,却见他已握了她一绺长发,放到鼻尖轻嗅。她刚刚洗了头,乌发未gān,捏在手中像是捏了一块玉,润润的。
“自然是翻墙进来的。”姬洵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直接把话题带到别处,“好香。你用的兰花?”
顾云羡觉得他语气虽然平淡,眼神却有些灼热,谨慎地后退一步,顺便抽回了自己的头发,“恩。”
姬洵知道她在忌讳些什么,按捺住心头躁动的qíng愫,咳嗽了一声,“刚刚进来时见你在发呆,人来了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云羡摸着湿润的头发,“在想,什么是执念。”
姬洵挑眉,“大晚上思考这么深沉的东西?”见顾云羡不答,又道,“那,想出什么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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