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懂非懂地低下头。
她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城东教书的张先生去世了,她和张先生的女儿是好朋友,所以那段日子总会跑去陪伴她。每每看到好姐妹哭成泪人的模样,她都会在心里想,死亡一定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qíng,能让一个连老鼠都不怕的女孩子,哭成这样。可现在母亲告诉她,这世上还有一种感qíng,能让人连死都不怕。
那么,爱上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多年之后,她带着这个疑问离开了家乡,来到了煜都,之后又来到了皇宫。现在,十三岁的她站在皇宫的灼蕖池畔,面前是这个帝国尊贵无比的储君。而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如同飘落灼蕖池上的花瓣,浸润了清泠泠的池水,慢慢下沉,再也浮不起来。
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感觉。
“殿下。”她再次开口,“请您不要难过了。三公主如果看到您这样,一定也会难过的。”
他肩膀动了动,终于回头。
她见到了自己这阵子日思夜念的面庞。
他还是和上林苑初见那日一样英俊,不,是更英俊了。因为饮了太多酒,他脸颊微红,看上去带了几分魅惑。
她慌张地移开目光,觉得自己的脸也有发烫的迹象。
“你是何人?”他看着她,眼神有些迷矇,“你怎么会知道洛微?”
她抿唇,qiáng迫自己鼓起勇气,慢慢道:“我是您的妹妹,我叫……”
“住嘴。”不容她说完,他便冷声打断她,“这话是你可以说的吗?”
她呆住。
他深吸口气,走回窗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身旁。一凑近就闻到一股qiáng烈的酒气,再看他迷矇的眼神,她终于确定,他现在应该醉得不轻。
“那日阿微也是这么说的。她在那里踢毽子,一边踢一边笑,活泼可爱极了。”他喃喃自语,“我上前问她是谁,她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很开心地笑起来,对我说,‘太子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呀!’”
她无言。
他闭上眼睛,“我前两天去见她,她还是那样,把自己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其实侍御医说了,她的病早该好了,之所以迟迟拖着,是她自己潜意识不愿意好。”苦笑一声,“她一定是恨我,恨我害死了她的母亲。”
“不会的。”她忽然拔高了声音,“公主不会恨您的!”
他侧头看向她,嗤笑一声,“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她急切道,“如果真正在乎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恨他。就好比公主的母亲差点毒死殿下您,您却半分没有迁怒公主一样,她也一定明白,她的母亲会死,不关您的事。您和他都只是受害者而已,谁都没有过错。”
他神qíng恍惚,看着她不确定道:“她不会怪我?真的吗?”
她用力地点头,“一定不会的!”
“那她为什么不肯见我?”
她沉默一会儿,“也许,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吧。”声音低幽,“不知道如何面对母亲的死,不知道如何面对差点被自己害死的哥哥,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所以只好选择逃避。”
她正在伤感,身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足以把她压倒在地的重量。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这才发现说着说着话,他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是站着睡着的啊!
还直接压在了她身上!
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匀长的呼吸,她浑身僵硬,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开始变得柔软。
她在心中轻轻道,我也是你的三妹妹。所以,如果你真的那么难过,就让我陪着你吧。
眼睛不自觉瞟过半开的阁门,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如果有人进来看到这一幕,那她就跳进huáng河都洗不清了!
姑母一定觉得她是居心叵测的狐狸jīng!
仿佛为了映证她的想法,外面遥遥传来人声。她惊恐yù死,一把将他从自己身上扒下来,躲到窗边一看,还好,是椒房殿的人。
那么,就不用担心他们对他不利了。
她侧身藏到一旁的帷幕后,看着那些人推开门,发出喜悦的声音。等到他们小心地把他带走之后,她再挑另一条路,飞快地跑回了长秋宫。
长秋宫里乱作一团,并没有人发觉她的失踪。她严肃认真地告诫阿瓷,方才她出去的事qíng任何人都不许说,然后飞快地洗漱完,上chuáng睡觉。
趴在chuáng上时,她心想,也不知他今晚醉成这样子,明天还记不记得和自己有过这么一场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很肥啊~~~酷爱来夸奖我!
这就是云娘当初爱上渣男的全过程,一失足成千古恨……不过还好她现在已经醒悟啦~~~
注释:
1神泉小团:唐代名茶。和前面提到过的“紫笋”“蒙顶石花”一样,都是茶圣陆羽的《茶经》里记载过的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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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奴籍八年,眼看就要嫁人为妻。
孰料一夜变故生,她成了天子宫嫔。
这不是她的选择,但她只能毅然走下去。
后宫的日子,注定是一条血路,
为了这样或那样的目的,
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争、都在斗,
每个人,都想博尽帝王宠……
41协议
忆及往事,顾云羡露出一抹苦笑。
她还记得那晚,自己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如果真正在乎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恨他”。可是多年之后,曾经那么在乎他的她,最终却还是恨上了他。
原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qíng是绝对的。
抬起头,对面是庄令仪带三分探寻的脸。她微微一笑:“这件事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陛下并没有生气就够了。”声音平淡,“这件事以后也不要再提。”
庄令仪眼中仍有困惑,却极有分寸地点点头,不再发问。
顾云羡看着自己gān净光滑的指甲,双唇紧抿。
昨夜,当着阖宫嫔御的面,她神qíng坦dàng地说道:“为君者当赏罚分明,这般迁怒无辜,与那些jian恶之徒又有何异?”
她话中的重点,便是那“无辜”二字。
三公主的悲剧恐怕至今还是他心上难以愈合的伤口。她知道他一直恼恨林婕妤,气她为了杀他,竟把无辜的女儿给牵扯进来,枉为人母。
所以,只要可以,他便不会再让别人也遭此劫难。
即使对方不过是个卑微的宦官。
当时他是bào怒之下,失了理智。但若真打死了那宦官,等他事后回想起来,定会懊恼。所以,在那关头劝住了他的人,不仅不会受到惩罚,多半还能博得他的好感。
更何况,她说的那番话是她反复思量过的,每一个字都揣测了他的心境。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她的费心筹谋总算没有白费.
当日下午,毓淑仪主动来到含章殿,称要与元贵姬商讨缉凶之事。
“柔婉仪中毒,陛下龙颜震怒,本宫心中实在忐忑。未知顾妹妹可有办法查出真凶,还柔婉仪和皇三子一个公道?”毓淑仪一脸诚恳地问道。
“淑仪娘娘执掌六宫大权,臣妾自然唯娘娘马首是瞻。”顾云羡神qíng恭敬,“此事全凭娘娘吩咐。”
她会这么说,全在毓淑仪的意料之中,是以笑容未变,继续道:“妹妹如此推脱,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陛下既许你协理六宫之权,此事原是你职责所在。”
“娘娘说的是,此事臣妾自然有责任。”顾云羡不卑不亢道,“然而臣妾只是协理六宫,拿主意的还是娘娘您。”
顿了顿,唇畔带上一丝浅笑,“这个道理,想来陛下也是明白的。”
毓淑仪笑意稍敛,“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顾云羡但笑不语。
毓淑仪看到她的表qíng,眼神冷了下来,讥诮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
她还在奇怪,昨天晚上顾云羡怎会那般好心?竟主动退居其次,放弃了和她并驾齐驱的机会。
原来她不是不愿意和她平起平坐,是根本容不得有人与她分权!
主动表示愿当副手,一方面博得陛下的好感,另一方面还可把这个近在眼前的大麻烦丢给她。等她伤透脑筋都找不出毒害柔婉仪的凶手时,她再出面落井下石。以陛下如今对她的宠爱程度,搞不好就真的直接把六宫大权jiāo给她一个人了。
真是好生大的胃口!
“娘娘现在一定在想,臣妾昨夜的所作所为,皆是惺惺作态,为的是陷娘娘于险境,”顾云羡笑意吟吟,“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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