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地走回报到处,继续将剩下还没有来得及填报完的申请表,宋观听到周围寂静片刻后响起的不绝于耳的嗡嗡低语声。那都是些听不太清楚是什么,可是又的确有动静响声的话语声。叶伯恩走到他身边,说了一句:“令堂可真年轻。”
恼羞成怒的宋观踹了叶伯恩一脚,不过真下手的时候,又是不敢太狠的,所以倒像是打qíng骂俏一样:“都说认错人了,你好烦啊。”
几乎就这样被叶伯恩嘲笑了一整天,因着这个契机,宋观和叶伯恩两人关系好像恢复成了曾经的样子了。也不能这么说,其实还是不太像的。至少叶伯恩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使着劲的,是毫无顾忌地欺负宋观了。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没有什么冷场,可总是仿佛有一块看不见的玻璃阻隔在两人中间似的。不过宋观倒是希望眼下的状况能延续久一点,最好能直接保持住然后直奔自己死亡的结局,这样也就不会出现变故让他cao心。
当天基地的作业任务结束,因为是第一天,所以晚饭是基地规定大家在食堂吃的。叶伯恩排在宋观旁边,两人坐下之后,叶伯恩淡淡地同宋观说了一句:“乖儿子,你怎么不和你妈一起吃饭?”
宋观把盘子里不要吃的huáng豆全倒在了叶伯恩的饭里,因为被损了一天,他内心十分麻木,所以宋观同样淡淡地回了一句:“爸,这么多吃的都还堵不住你的嘴?”
食堂中央的大荧幕上,正在放着联邦重大新闻,宋观用餐完毕,正起身准备将盘子放到清洗柜子中,然而正巧此时大屏幕里出现一个人影。那是宛若白梅染上胭脂色的好容颜,清清冷冷里艳色渐生。宋观愣在原地,犹自盯着屏幕,叶伯恩发现身旁的宋观忽然一动不动,有点呆若木jī的意思,忍不住笑了一下,调侃道:“你这是怎么了?又看见令堂了?”
冷不丁里,荧屏里的美人抬手一掠耳际鬓发,随后一眼看向镜头,盈盈笑意落满眼睫,丽色惊人,一如胭脂花开。
宋观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盘子。
因为此刻宋观反应的确反常,叶伯恩不由皱眉,抬起脸来:“你怎么了?”
宋观将手中盘子放下,坐回位置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的确是没什么。
只不过大屏幕里的那个人影人像,同他曾经所历周目世界里的某一位故人长得一模一样。
故人的名字有过一个名字,还曾经是他取的。
是叫做无忧。
百岁无忧的无忧。
如此,这就是宋观来到军队基地的报道第一天里,所遇到的第二件意外之事了。
当天晚上宋观抱着“星网”开始狂刷一个明星的信息资料。
半透明的屏幕上头映出了同无忧一般无二的一张脸,不,也不能说是一般无二,这个人要长得比无忧更年长一点,并且褪去了青涩是有着成熟女子的风qíng。气质不一样,年纪也要大一点。但是从五官上来说,如果无忧长大了,约摸就是这么个样子了——也不对,无忧其实是个男孩子,而这位明星是个女的。没有顾长老喂无忧喝药,无忧以后也不会是那么个少女模样,他会长成一个青年,是别人的乔望舒了,不是他的无忧。
宋观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看那明星的资料。这世上总会有人长得相似,但人不是同一个,看了也白看。他今天碰见一个基地同期的女同学,长得像他妈,结果之后又见着一个女明星,长得像无忧,保不齐以后还能碰见几副相似的面孔,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里头是这样想的,脑子里仿佛进了两三只蜂蜜乱叫似的烦得人要死,宋观胡乱划拉着“星网”,划着划着,是又转而去看那个长得和无忧很像的女明星。最后看了半天,还是叶伯恩看他趴在chuáng上半天没个动静不像话,于是催他去洗澡。
宋观二话不说直接丢了“星网”在chuáng上,湿漉漉地洗完擦gān又套好衣服,他身上水迹擦得十分潦糙,身上倒还好了,但两条腿的小腿那儿还爬满了水珠。他毫不介意地赤脚往外走,反正这宿舍的地面是很gān净的。宋观在地上留下一串cháo湿的脚印,叶伯恩坐在chuáng上看见了,目光落在宋观的脚上,忽然就想起当初保温仓的事qíng。
预备要关灯睡觉的时候,叶伯恩忽然问:“你查那个女明星做什么?”
宋观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你看我‘星网’啊?”
叶伯恩敏锐察觉到宋观好像有点恼了,他顿了顿,竟是挺心虚地解释了一句:“也不是故意的,你就摊在chuáng上,我无意间一看就看到了。”
宋观本来心qíng已经不大顺畅,听了这句话就有点想发火,可也明白自己这有很大的迁怒之嫌,而且虽然叶伯恩现在没有老咬人揍人欺负人了,但万一自己不小心刺激了对方,导致对方故态重萌怎么办?屏住呼吸停了一下,宋观勉qiáng平缓地回了一句道:“就是个明星,今天食堂里看到,所以顺便查一查。”
叶伯恩直觉事qíng不是这么简单,因为在食堂的时候,宋观明显表现得有些失态了。其实此刻他大可以用异能bī问宋观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不想。对于自己的这个异能,叶伯恩一直以来就不太想使用,能不使用就不使用,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有莫名其妙的抵触qíng绪。关于这个问题,他本能地不想深想,不想深想了之后,他就去看宋观。
宋观这个时候正好扯了被子盖住身体准备睡觉,他往被窝里一缩,说了一句:“我先睡了。”
叶伯恩“嗯”了一声,然后回了一句:“我也睡了,晚安。”
灯光关上,叶伯恩看着黑暗里宋观盖着被子的一个模糊身影。如今他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宋观相处了。上次的古迹事件之后,所有的一切就变得不大对。他在古迹里对宋观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哭着求我上你。其实这是一句恼羞成怒的狠话。他手头根本没有关于实现这一目标的任何细致计划打算,如今回想起来,他倒是想将当初说出口的这句话给吞回去。
这天晚上入眠过后,叶伯恩做了一个梦。
尽管没有人来直接告诉他,或者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表明正是如此,但他知道这是一段老旧的记忆。他知道,这是以前的事qíng,那是他本来不知道的事qíng,是关于原来的“叶伯恩”和以前的宋观,或许因为记忆太深刻了,以至于刻骨到魂魄换了人还在梦中延续。
梦里面,他看见的视角就是叶伯恩的视角。
死一样安静的礼堂,令人昏昏沉沉的下午时光,有人上台做新生代表演讲,面目远到根本就是模糊的。然后是身边逐渐响起的细小议论声,好像有人在说这个新生代表十分有来头,他们说,那个人是叫宋观。
哦,新生代表是叫宋观啊。
“叶伯恩”本人的qíng绪,就这么直接穿过梦境漫到他身上来了。
这是十分无所谓又十分不放在心上的心qíng。反正新生代表是谁关他什么事qíng呢,他又不会认识那种人的,知道了又不会怎么样,不了解也不会怎么样,既然如此,那么就别费心思,就不要去太过了解好了。
礼堂的演讲终于结束,班上的事qíng还有很多。大概算是让人疲于应付的劳累一天吧,白日就这样结束了,揣着自己宿舍房间分配的信息条码,梦里的躯壳在缓慢移动。“叶伯恩”本人很累,很疲惫,入学成绩倒数第一的他,受到来自各方面巨大的压力,他快要被压垮了,根本就没有任何心qíng和兴致来思索考虑自己未来室友的事qíng。乌云压顶一样的心qíng,迟钝刷开房间信息条码的手指,“叶伯恩”心qíng沮丧地推开房间的门,然后瞪大了眼睛呆立在门口。
房间里的是下午看到的在礼堂做演讲的新生代表,是宋观。对方在他进来的时候,是正洗完了澡,于是赤身luǒ体的什么都没穿,就这样身上毫无遮盖地站在房间中央喝水。
十六岁少年的身体,四肢修长,比例完美,但尚未发育完全,还带着点少年青涩的气质,阳光底下,简直就像是一件jīng雕细琢的艺术品。他能很清楚得看到宋观湿漉漉的头发,身上还带着水汽,小腿上遍布着破碎的水珠,那都是洗澡过后残留的痕迹。
“叶伯恩”就这样面红耳赤地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冲到了面上,他手足无措地弄掉了自己手里抱着的课本,于是宋观回头了,对方侧过脸看向门口的“叶伯恩”,两人目光相汇。
然后梦境一下子猝不及防地破裂开来了,就像是被人粗bào砸坏的镜子一样。玻璃碎片铺了一地,仿佛要蔓延到地平线的尽头,那碎裂的每一片里头反she的,都全是宋观的点点滴滴。
醒来的时候,叶伯恩躺在chuáng上回想了一下昨夜的梦境,他想,原来的“叶伯恩”一定很喜欢宋观,喜欢得简直恨不得能吞了对方。他这样想着,掀开了被子轻轻下了chuáng,然后走到宋观chuáng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宋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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