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搅拌着杏仁粉,“跟我猜的一样,他果然仿造了一模一样的合同、向贺瑞斯要货。我可是提醒过他别打歪主意。”
“他真是蠢。”卢卡斯说,“难道他不会亲自和贺瑞斯谈生意吗?”
“他可一点也不蠢。”赫伦笑笑,“合同本就是以他的名义签署的。贺瑞斯只对熟人卖丝绸,布鲁图斯没跟他接触过,仿造一张合同是最简单的办法。他只是没想到,我宁愿损失一栋豪宅,也要让他声名扫地。”
“为魔鬼引路的人终将被魔鬼引路……”卢卡斯神色复杂,“您说的就是这个?”
“没错。”赫伦点点头,“我给他下套,亏了一大笔钱;他想断我的财路,信誉就完蛋了。动了坏心思自然就有报应,我和他都逃不过这个定律。”
卢卡斯盯着他,“可您的确招惹了魔鬼,不是吗?”
“我很乐意看到他被法院列入黑名单,远超于招惹魔鬼的痛苦。”赫伦的眼里流露出jīng光,“我敢保证,如果以后他提起诉讼,法院的那帮老家伙都会偏向被告人……”
“您典当了huáng金,晚餐也排除鱼ròu,连香料都是普通的印度香料……就是为了让他失去法院的庇护?!恕我直言……”卢卡斯揪起眉头,“这太不值得了……”
“你管得太多了!卢卡斯。很多事qíng你并不清楚……”赫伦打断他,“根据你目前的所知,我只能告诉你,这世界上我最恨的三个人,其中两个就是布鲁图斯和格奈娅。”
“那第三个人是谁?”
赫伦的脸色沉郁些,讥讽地说:“普林尼,我那个好父亲。”
卢卡斯猛地抓紧餐桌沿,指甲抠进清漆里……
自那天以后,卢卡斯不怎么学认字了,更多时候他都是练习搏斗。
练习时,女奴们会倚在墙角偷偷看他。他总使最顺手的短剑,锋利而轻便。他手掌的薄茧因剑柄摩擦而增厚,一开始他会感觉到疼痛,后来就麻木了。
他很卖力,经常挥汗如雨,时不时抬眸看空dàngdàng的高台。那双蓝眸本该因为劳累而暗沉的,可总保持着兴奋的神采。
赫伦节衣缩食,舍弃昂贵的食物,减少熏香的使用,不再大摆宴席。
可事实证明,他的确被神明庇护,在他困难时总有人帮他。
女奴捏着莎糙纸跑到眼前时,赫伦正泡在浴池里。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纸张,匆匆扫两眼,如遇晴天霹雳。
【很抱歉没有请示您。我去了地下角斗场,为您赚点奖金。】
——字是卢卡斯写的,只有他的字才像半死不活的蚯蚓。
“混蛋!”赫伦骂一句。
他胳膊一撑走出浴池,随意套件内衬衣,连擦净水珠都没顾得上。
他叫奴隶准备马车,即刻动身去了角斗场。
……
自从被元老院禁商后,布鲁图斯被同行抛弃。他家宅的中庭,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
他更加沉默寡言,总待在卧室里不出来。
奴隶端着饭菜,试探xing地敲敲卧室门,屋里没有应答。
他有点焦急,因为他的主人已经一整天没露面了。
犹豫了一大会,他还是推门而进。
卧室里点燃一支蜡烛,光线十分幽暗。
布鲁图斯靠坐chuáng上,斜斜地看过来,“你想被我扔去喂狮子嘛?!我没有准许你进来。”
“夫人让我把饭菜端给您。”奴隶战战兢兢地过去,将饭菜放到chuáng头。
“跪下,抬头睁开眼。”布鲁图斯瞥一眼饭菜。
奴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别无选择地照做了。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主人的圆鼻孔忽大忽小,小眼睛发出犀利的光。
布鲁图斯抓一把盘上的调味盐,狠狠往奴隶的眼睛上按去。
奴隶惨叫着向后躲,被布鲁图斯揪住头发。
他疼得浑身颤抖,两脚在身后疯狂地乱蹬。一波波的惨叫像是从地狱嚎出的,如罪恶的亡灵被烙铁烫熟了皮ròu。
格奈娅点亮灯罩来到卧室,瞥见奴隶的惨状,淡淡地说:“又拿奴隶撒气?”
布鲁图斯松开手,走到她脚边跪下,捧起她的手亲吻,像虔诚的教徒礼遇圣女:“母亲,我被那个狡猾的波利奥骗了。我失去了一切……”
他的语气带点不符年龄的撒娇。
格奈娅皱起了眉,“那只是赫伦,他并不能代表所有的波利奥。”
布鲁图斯的肩膀猛烈颤抖,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紧,他像得了肺病一样喘息,好象下一刻就窒息而死。
“母亲……难道您不和您的儿子站在一边吗……”他把脸贴在她手背上,“法院不再信任我了。就算我亮出遗嘱,那帮老东西都会质疑我的……”
“你抓疼我了,布鲁图斯!”格奈娅抽回手,“我当然和你站在一边,从我收养你那天就是这样。”
“可您眼中只有那个冷漠刻板的普林尼!”布鲁图斯咬着牙,“他欺骗您、让您孤单一人,他的心就像爬在泥潭里的恶心的蛆虫……”
“我不准你说他!”格奈娅叫喊着。她抓起布鲁图斯的头发,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警告过你,没人能诋毁普林尼。你应该还记得你养父的下场……”
布鲁图斯抽泣起来。他涨红了脸,大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五官攒紧,像一个小老头。“您难道要那样对我嘛……如果我失去您的庇护,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人爱护我了……”
他抱住格奈娅的腿,鼻涕眼泪抹在她的裙摆上。
格奈娅铁青的脸缓和些,摸了摸他的头发,“再等等,我的孩子。波利奥一定是我们的。等范妮那个婊子一死,我就能得到普林尼的一切……”
第16章 神明引路人
角斗场的热空气像鼓胀的岩浆。
人们揪着头发,比在剧场中更疯狂,激动至极时还会擂擂胸口。叫喊声把柱fèng的沙子震得飒飒直掉。他们狂热地欣赏角斗,把玩石头做的筹码,兴致勃勃地赌博输赢。
很多贵族养活角斗士,让他们搏斗为家族赢得名誉;还会把他们带到这里,给自己赚些灰色收入。
赫伦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类似铁锈或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燃烧的火把晃乱他的眼,他的头发还湿着,进来时有瞬间被烘gān的错觉。
这种像极了浴场蒸房的气氛,使他非常不舒服。
赌场侍者小跑过来,怀里抱着蜡板,上面刻着围观者的赌注。
“尊敬的大人,何不赌上一把?我保证您能体会到博弈的快乐!”他递出蜡板和刻笔,谄媚地说。
“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卢卡斯的角斗士?”赫伦问,“我是他的主人。”
“他在这儿,大人。”侍者笑着,“下一场就是他捕杀狮子的表演。我想一定会非常jīng彩!如果您乐意,您可以为您的卢卡斯押注!”
赫伦感到全身血液一滞。
一切都重现了。
他揪住侍者的领口猛地拉近,咬牙切齿地喊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哦大人!请您不要激动!”侍者瑟缩着,“我现在就喊他过来。”
赫伦松开他,心绪乱得千缠百结的麻。他紧紧握起拳,又无奈地松开。
当年,卢卡斯就是死在狮口之下的,尽管是自愿的。
卢卡斯持剑走来。他已经穿好皮甲,一只手套还没绑好,松垮垮地耷拉着。他的金发汗湿地紧贴,脸颊和眉眼微微发红;汗水被火光照亮,像晶亮的铠甲披在他身上。
他刚刚结束两场角斗、赢了很多奖金。
根据他和角斗场达成的口头协议,他还要去狩猎一头埃及雄狮。
他微笑地走到赫伦面前,亮了亮鼓囊囊的钱袋。
他还没张口说话,就被赫伦抡了一拳。
“你这个家伙……该死的!我早就该料想到的,该死……”赫伦气急败坏。
卢卡斯惶惑起来,他抓住他挥舞的手腕。
“我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主人。您过得很辛苦……”他愣了愣,又别扭地加一句,“我可不想被穷极了的主人转卖到其他人手里……”
“狗屁职责!”赫伦骂道,“你的职责就是服从我!现在我命令你回去,让别的倒霉蛋去剥了那只狮子的皮!”
“噢不!您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卢卡斯把钱袋塞进他手里,“一旦定下协议就不可以反悔,不然就要自断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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