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了好多口气才按下脾气。我说:喔唷,你当然看过。
樱子道:我可爱看了,我最喜欢这个人。
我说啊?
樱子翻开精装的书本,放在细细的一双腿上。她寡淡的、娇弱的脸孔上终于凝聚起一点点符合年龄的光彩:我读过好多历史书。历史人物里,我最喜欢曹士越。他是坏,但是坏得很无序,没有道理,他坏得非常自由,还有些天真烂漫。想象一下,一个人把孩童般的邪恶保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是在过一个人生,他是在戏弄世人。
一时间,我尴尬得想脱下鞋数自己的脚趾,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在场的诸人当中,唯有陈虞渊隐约能了解到我的尴尬,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小妹妹好有想法噢——樱子“嘭”地把书重重一合,抱在胸前。
你们不会懂的,她很骄傲地扬起小脸,曹士越是我的理想状态。他是我这辈子的理想对象。
茱莉亚尴尬地拿手指一掐离她最近的我:见笑了,我妹妹还在胡思乱想的年纪。
我扭头瞪她,我被尴尬到讲不出话。
陈虞渊走过去,把小女孩手中的书拽出来,放回桌上:你要是喜欢这类书我还有很多本,伯伯这里有好多讲述人类英雄的故事书,你要不要看?
樱子用力摇头,摇得我光是看她都快要跟着晕了。她摇头道:英雄都是胜利者编出来的,我敢说曹士越是最真实的!如果将来大家都能随便穿越,我就要去找他,我想亲眼看看他。曹士越因为那么坏,所以才有魅力,他不可以不坏,奔涌的时代不能够阻止他倒行逆施一辈子恣意妄为。这就是男人的魅力。
我的心脏气得乱蹦,我觉得自己都快给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妞给气死了。
我听见自己的嘴巴,不受自控地讲话,问她:要是你看到的曹士越,并不是个坏人呢?
樱子从椅子上跳下来,很大惊小怪地嚷道:那就说明历史出错了啊!他被人改变了啊!这有什么关系,人类发明穿越的目的不就是纠正没有按照历史记载发展的行为错误吗?
这下轮到陈虞渊特别尴尬了。他对小女孩还是温柔的: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们后世人知道的历史,可能已经是篡改过的,从文字记录上、从记忆错误上……或者因为非法穿越者的穿越行为……
樱子道:那你们这些无聊的大人觉得人类发明穿越是为了什么?
茱莉亚不高兴地呵斥她道:你不要把在家里的脾气带到这里来给我难堪,这里不是在家!
陈虞渊却是认认真真回答她道:时间也是可以量化研究的,历史啊时间啊就像一座山,在某个维度情况下,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翻越。我研究穿越就是为了研究时间。
樱子又追问道:那老师你默认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你觉得人的过去、未来、整个命运是不是也可以改变?
陈虞渊想了想道:我觉得命运就是我们一生所有行为和遭际的结合体。我们只是在遇见命运、书写命运而已。
樱子不依不饶:命运到底是不是可以改变的?你倒是说确定一点,不要绕来绕去!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也想听听陈虞渊的回答……所以我没有阻止她问这个发疯的问题。
陈虞渊的眼神恬静下来。他忽然微笑道:我认为,不可以。
第109章 天意有情人不会,分明置我风波外
十九、
陈虞渊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其实并不能一直呆在他的修行的实验室。在光轮号,他就经常被凌海洋叫去开会,并且有时候他也要去光轮号以外的地方开会。
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但凡要抛下我,去做他的事情,就会表现得很是踟蹰,要反复叮嘱我一些琐事、反复跟我道歉,说不能陪我。
若说是孝顺祖辈,这已经很过分,是过分细致,什么都要管。我觉得他更像是把我当做一个不能自理、需要人时刻照顾的幼儿。与其说在赡养上人,不如说在照料孩子。
我爸爸从没干过这种事,我被他养在身边,并不自由,每日便只是抄经。他也不常回家看我,每次看完又走,总有人悄悄到我跟前来嚼舌头,说将主又出去打仗啦,今次如何如何凶险。
我八岁没了妈,此后饶得的余生里,也很少与我的爸爸相伴,两人有生分,他看我不顺眼。谁想穿越到了到了一百年后,我给我的玄外孙子照顾着,他待我百般爱怜,反倒好像我的亲爹一般……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都是乱七八糟的,教人欢喜不起来。
见过樱子后第二天,陈虞渊又去光轮号“下面”的城市办讲座。
按他得意洋洋的说辞,张文笙就是听过他的讲座后,一心投考在他的门下,考了三年才被录取,很是艰辛。
我看着他那副满意表情,心中暗忖,这个讲座我是绝不要听的。无论如何不可去捧场,免得被他骗到云里雾里,就要变得跟笙哥一般魂不守舍、满嘴撒谎。
惜哉这陈教授也没打算带我离开光轮号。那天一清早,我透过他房间的舷窗,就能看到载着他的扁胖铁鸟——他们给叫做“往返运载机”的一种东西——掠过眼前,飘向大地。
忽然之间,颇有目送我爸爸打马离开我回营的错觉。我晃一晃脑袋,赶紧让自己忘掉这种可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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