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子一个发昏,真觉得他赫然似个高来高去的张生。
张文笙逸去以后,我草草漱口洗了脸,被卫兵引着,去找我爸。
这路好长,在我们家里一个劲地绕。天灰蒙蒙的不亮,一开始我就跟着人,不带脑子胡走,渐渐也发现这路越走越不对了。
却没有往我爸的卧房走,也没有带我上他的书房去。我们一头奔向马厩。我看到马厩旁的仓库里开了个小门,外面院子里十几个兵来回转着圈守着。
固然冬天不着味儿,这里还是很臭,他们一脸肃穆地巡逻,各自忍受,居然没人去摸一下鼻子。
我只在张文笙为我挑马时来过一趟,往常没怎么来过这儿。盯着那门看了几秒,我才想到,这也是个碉楼啊,走进去往下,怕不是地窖?
我吃了一惊,再不肯往前走了,就站在院子里,歪着头看着那道门,心里瞎想。
我心说我爸难道现在也要睡在碉楼底下了?他是杀人太多,心里有鬼难睡觉么?
正思忖这些呢,冷不丁头顶挨了一个暴凿。
我爸爸打从我身后来,看见我站着,对着地窖门发呆,卫兵也站着,又不敢出声催我,只能也对着我发呆……老头子没忍住,挥动起烟袋杆,给我们这俩人一人脑袋来了一下子。
愣着干嘛呢?脚种地上了,这是要发芽?他问我。
我疼倒不在意,被他打得一惊:爸爸,你没睡在碉楼里呀?
我爸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睡这臭地方干什么?下面地窖里还关押着犯人,敢情你老子要跟贼寇土匪一家亲哪,睡都睡一起?
总觉得他夹枪带棒的是在说我,弄得我现在很胆儿颤。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他不晓得张文笙昨夜在我床上睡过。
只有他继续不晓得这件事,我才能拿得住面上的稳重表情。
我说,贼寇土匪之流,之前不是都关在铜山县监所里的嘛?
我爸爸笑眯眯看着我,一大清早的,喷我一口烟,态度很慈祥。他说:这一个嘛……不太一样嘛。
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懒得驳他,根本就不想多跟他这么一个一记仇能记一千年的人说话。我承认,我怕他。我不能够跟他心平气和、不愠不愤地说话。
我就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
瞅我不吱声,我爸还来劲了,一伸手,直接拖着我就往地窖里走。几个卫兵紧步进去,打亮了灯,显得窄道楼梯,也未显得多么阴沉。
我爸一边拖我,一边还要啰嗦,悠悠然与我言道:看过爸爸藏的好东西,明儿我就着手准备着,给你摆酒、办喜事。
我真的不行了,嘀咕说未婚妻子都还没有,跟谁办喜事?
小芳和小蕙就不错嘛,我跟老倪说好了,他这两个闺女都嫁给你,效仿娥皇、女英也。嘿,一下子讨两个老婆,还愁你明年揉不出个崽儿?——我爸竟这么说。
我心里一阵的恶心,又不能明着怼他,只暗自想着,下次再见张文笙,就直即跟他一道偷个球穿越跑了吧。省得我爸给我安排这个那个的,我又不喜欢。
那往下的楼梯,这时终于到了尽头。老头子打了个响指,自有人点好马灯挂在墙壁上。
漆黑逼仄的狭间,终于慢慢现出原形。果然是湿冷阴寒,里面单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栅栏。
我看到一个人,蜷缩在栅栏的角落,脸孔都向里,紧紧贴着墙。
天寒地冻的,他穿得很单薄,而且光着手臂、小腿。他的臂腿上伤痕累累,借着马灯的光,看得到脚趾黑糊糊的一片。这人的身体,与这恶劣的环境,皆已积蓄着恶臭,局部早就开始了溃烂。
我抖了一下。我认得他。
他很高大,肩膀宽阔,身形粗豪。但我知道他,如果开口,嗓子是清亮婉转的,他练过。
我向木制的栅栏扑过去。地上有积水,令我脚下一滑,是一头撞在上面,发出“咚”的一声。
那人听见震动,总算回复了些微的神智,向着我们来的方向,偏了偏脸孔。
我敲着栅栏,喉头瑟缩,声音全都卡在嗓子眼里。
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才叫出这么一声来:白老板——!
是的,他是反穿局凌海洋的手下,卧底的探员,唱戏的北伶,我曹士越一年以来甩不脱洗不掉的艳情对象。
他就是我那“白素贞”。
第133章 这回得跟爸爸正面刚
九、
我穿越走了以后,确实没想过白老板到底怎样了。
我原以为,他被姓凌的救走了。他们反穿局神通广大,救走他一个,应该不难的。
孰料落在我爸爸的手中,我看得到他满身的伤痕,因为缺医少药,都有恶化的趋势,还没有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异味,不禁心内凄凉。
听见有人唤他,他却在墙角缩得更紧了,想来最近喊他都没什么好事,他听到人声儿就怕得厉害。
我一再地喊他,他愈发把脸孔对着墙角了。我是一阵的可惨,扭头望着我爸: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了?他身上原就有伤!
我爸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要诧异:什么?!谁规定的这人身上有伤,我就不能把他打成这样?
他可真行。
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说出白老板不是一般人儿,他可不是什么白蟒蛇成了精怪,他就是那光轮号上的一员,早就飞升上界位列仙班,在那反穿局里也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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