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最初并不想穿的,我是被逼的。可现在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时时琢磨着怎么才能再穿越。
要怎样才能再穿越?要再穿越到什么时候、做下什么样的事,才能刚刚好把坏的事情变好、又不把好的事情变坏?
我曾经在光轮号的牢房里,搞不懂为什么眼前的那一个张文笙蓬头垢面、两眼通红。探望过白老板之后我根本都睡不着,眼泪顺着弄得脖子里湿了整夜。第二天揽镜自照,也是头发蓬乱,两眼哭到红肿。
总算能明白他了,无非都是意难平。
张文笙陪了我一宿,天亮时起身要走。我拉住他的手,问他:我爸有宝贝的消息如今放出去了吗?
张文笙道:按你说的,找了何老三,他盯着我看了半天,迟迟疑疑。事情还是应了。
我一想到何老三盯着张文笙看无非是听说他死了想,心里就突地一落。我瞧着张文笙,他现在固然疲倦,然而双颊泛着活色……何老三必然已听说过,张副官已死。
他是真个死过一次了——而且,若我不能顺利穿越去改变这些事,他还是得要这么死……
要是抢不到定位器,要是不能再穿越,事情就会这么走下去,我要做小芳、小蕙的亲老公,我要终身熬煎在这一桩又一桩的我悔愤当中。
我又问张文笙道:他没问你怎么没死?
张文笙笑道:在他们这类人看来,是能人就当有本事不死,真的束手就死,才是怪事。
他离开后,我爸果然派人唤我去吃早饭。他将娶新妻,约莫是重现柔情,连我这个近来被禁足的儿子都可以一时得赦,跟他们共进三餐,谈笑风生。
去吃饭就瞒不住我这张哭到浮肿的脸。还没上桌,走出院子我就遇到陆小姐,虽然还没过门,妈子婆子使唤丫头已经给攒了五个,她看到我头一句也是:少帅,你昨晚上哭过?
我尴尬得很,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便摇了摇头:不要叫少帅,过几日我还要叫你一声“妈”。
押着我的兵催促我们走动,她又垫着脚尖赶了两步追上来:不叫你少帅,难道要叫你“士越”?
我都被她逗乐了:陆小姐,您随意。等您过了门,我们可能不常见得着,并没有叫来叫去这么多麻烦。
这时我心里想的还是,如果事情办得成,到时候我特么就跟张文笙远走高飞了,人在哪朝哪代你们都不会晓得,还见面呢,还“士越”呢……
不料陆小姐听了我这话,也不生气,兀自追在我身后,柔声细语道:士越,我叫书婕,你也可以直接我的名字。
她莫名其妙的,我被少说十双眼睛盯着,岂止是隔墙有耳,完全是严丝合缝一举手一投足全给我钉死了。
完全不知如何作答,我只胡乱点点头就算混过去了。
等不多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爸看到我的脸孔,第一句话竟也是:诶你昨晚上哭过?
我真的要憋不住了,心里愤懑愈盛,直接冲了他一句道:我念着白老板,心绪难平!
说中了我爸的心事,他两边腮帮子上的肉都合着抖了一下:都要做人家老公了,还想着那个唱戏的!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他声音一大,我就不出声了。我们俩父子坐在一处,心不在一处,仆役上粥上菜,我们都不讲话。
冷不丁的,隔着我爸,那陆书婕陆小姐忽然启檀口、动念头,要来搅我家的混水,她掉转头,望着我的亲爹,来了这么一出。
她问:大帅,白老板是哪个?
我心里厌烦,直接抢答道:是我包的戏子,那是真绝色,您早晚也见见啊,妈!
她轻易不开口,难得给我爸个脸色,还被我给浪费了。我爸拿他穿着牛皮靴子的大脚,在那饭桌下,冲着我的小腿就是狠狠一脚。
我疼得直接趴下了,差点连脸都揣粥里去。
我爸看也不看我,就跟陆小姐叨叨。为了她,连雪茄都掐了,放软了调调,同她说道:士越就是有些小毛病,现在已经改了。后天黄道吉日,他自己做了人家姑娘的丈夫,也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我为他们置一别院,让他们三口人搬出去住!
这话虽来得突然,有点翻脸无情,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我有张文笙帮忙,到时要一起抢了时空定位器逃走。更何况我心里觉得他不想见我这个儿子,那敢情好,我也不再想待在这个从千年之前苟活到如今的混世魔王老妖精身旁。
我爸爸杀的人太多了,就算两手洗得干净,尚有新人在抱,但凡我坐在他身边一天,我就好似被昨夜白老板身上那种脓血的腥臭萦绕掩埋着。曹钰曹大帅,作为他亲生的崽,如今我真的很怕他。
因此上,他这么陈情,我也不争辩,就像死猪在炕,随便他安排。
我肯干,我那另外四个妈仿佛顿时要失去靠山。即便我从未让她们靠得住过,至少,我爸只有我这么个只会抄经的傻儿子也是个妥妥的定心丸。
眼下老头子甚至想赶我出去自立门户,显然是要与陆小姐开枝散叶了。这粒药丸太猛,她们有点儿受不住了,又不能马上开腔在早饭桌上哭嚷——都是一腔的忧愤,终究憋得练成了神龙飞腿,二话不说,一人一条腿,都在那桌子下面,寻觅我的腿。
我刚被我爸踹过,又被她们反复地踹。这顿饭吃完,我的双腿已不知到底挨了多少下踹,又痛又重,站不起来。等人都散了,我还扶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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