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都能觉得到,这个抓着我的大汉脚下顿时一软。因为连他抓着我的手指都微微松了松,可见是真的肝儿颤。可惜他视我如同那救命稻草,越是抓不住,越是拼了死劲儿要抓紧喽。
这一惊之后,他捏我捏得更大力,我腮帮子愈发酸疼,眼泪顺着脸淌到他的手指,又顺着他的手指糊进了我自己的鼻子。
张文笙拿着个刀在那里唱大戏一般挥来划去,好整以暇,然而在他眼前,我竟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变成新制以来头一个被自己眼泪鼻涕活活呛死闷死的人。
那张副官,他连站都懒得再站。他拖着沈蔚仁,一屁股坐在炕沿,刀尖一顶,即把这沈二当家的那件料子很好的黑绸衫割开一道长口子。
不能怪我,我也心疼衣裳料子。他笑笑给那挟持着我与他对峙的大汉悠然解释,他说:但是万一衣裳裹住了肚肠子,喷得就不远啦。
他割开一件衣裳,又接着割里头的一件。一边割,一边又道:兄弟,其实你把咱们少帅掐死了,我是不要紧的,你比较要紧。他爸爸没了儿子,这没关系,我能服侍他,我可以当他的儿子。你不用替我担心,待会儿我借了你这颗大脑袋回去,也是一样滴。毕竟嘛你看,你杀了他儿子,我又杀了你,对吧。
他说着割着,里外三层衣裳都给割完了,他拿刀面儿理了理,把沈蔚仁的衣衫分开,露出他光滑滑的一个胸膛,这时又给墙角这边的大汉跟我,抬眼笑了笑,道:兄弟,你真的不用替我担心,我也不怕血腥。浴血苦战替咱少帅报了仇回去,端着你借我的脑袋,还有你们二当家的借我的一颗红心,唉,就全乎了。见了他爸爸我才交代得过去。
咕咚,抓着我的汉子直接给张文笙跪下了。我的头脸骤然被一股大力拉拽着,扑向污糟糟糊着一层薄油的地面。亏我反应得宜,伸手按地,才免于碰撞,躲过一劫。
那汉子一开口,嗓子都吓得细了:哥!我没想啊哥!我没想杀人!我也没想剁了您哪哥!您说您想怎么着吧哥!您换个人借脑袋行不?这个少帅我还给您吧哥!
张文笙一脱手把刀直接向他扔了过来,那个一指多厚的刀背硬生生砸在这人的太阳穴上。不但他晕了,他脑壳都裂了。我离得近,实实在在地听见了一声,宛如鸡蛋破壳似的声音。
他张副官这时方才一松手中麻绳,沈蔚仁早被他勒得半死,立刻僵直倒在地上,喉咙里咯咯出声,气还是有的,只是也很微弱。
我见张文笙此时捂着胸口,连着干呕了两下,仿佛力气尽了,也是向后一仰,伸开手脚躺倒在炕上,以为他也要晕倒,急得扑上前去扶他,口里叫着:你回去再晕啊!我们还在人家窝里呢!
等真的扶住了,才发现这人神志是清醒的。他借着我扶他的力,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又勉力坐起来,道:我累得很了……少帅也要出力,我们才能出得去。
我想起他刚刚为了吓唬土匪说的那些话,又想揍他,又觉得不能在这一刻犯浑浪费时间,心里意难平,也只嘀咕了一声道:我要是死了,你岂不是正正好可以回去取而代之,认我爸做你爸爸?
张文笙喷了声轻笑,双手捏着我的一双肩头用力攥了攥,才又松开。
他指着地上沈蔚仁掉落的配枪,示意我去捡起来。我捡了起来,正在检查子弹,忽然听他坐在炕上轻声对我说道:你其实没杀过人吧?今晚跟着我,若需动手杀一两个,你怕不怕?
第38章 三枪拍案惊奇
十四、
问我敢不敢动手杀人?
这句话若在几个月前,无论是谁问我问我,我可能不及思量就冲口而出吼上啦。
一句话:我先把你给崩了。
因为那时候佟老爷子还在,还没有被我爸给崩了。我还在琢磨着到他张文笙的跟前去烧烧高香,每夜差沈蔚仁给他送吃送喝,换他一点亲近。
眼下沈蔚仁刚给他勒得半死,晕在我俩脚边上。他的手里有把刀,我的手里有把枪。
数了一下惨得很,只有三颗子弹。
张文笙示意我把枪上膛,我一边照办,一边想了想,决定还是同他讲实话。
我吸了口气,尽量心气平和、声音不抖。我招呼他说:笙哥……
这个时候便是打算跟他说实话,说我杀不动人。
怎么说呢……这不是我怂,是真的干不了。心慈也罢手软也好,眼下就是不行。我光端着枪就仿佛能闻到我爸身上那种雪茄和袋烟都遮掩不了的血腥味,莫说杀不得生,再这么折腾下去,可能我连荤腥都吃不了了……从此茹素,而且抄经,寡欲清心……
……总感觉这么下去哪里不对。
当然,想要继续这么不对下去,首先我们得活着全须全尾地离开这个土匪窝子呀。眼看这四周,是个三间套屋的瓦房,我被领进屋时,多少掸了两眼。
三间屋的正当中原该是灶,炕靠灶烧,既然这边的土炕是冷的,那大灶通常都已是掏空的了。
听说这边结匪的人家,把灶掏空,往往转做窖子或者地道的入口。另一边的小间里记得放了两张八仙桌,便是我醒来时躺的位置。
出了这房子,外面就是院子、围寨的结构。这处土匪建的围子,可能已不在小孤村内,但他们绑了我的时间不久,大约也没离开孤山山脚这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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