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蹦着跳着,在山口窄窄的小径上转着,绕着我一圈又一圈,把我细细地看,重新打量了一遍。突然他扑过来,张文笙要拦,被他抓住肩膀向一边推了开。推得并不重,他似乎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这样扑向我,我本来也没法儿躲开,于是索性不躲开。果然他只是扑来,拦腰把我抱住,竟就这样把我的双脚都抱离了地面。
原来是我们新吴的细阿弟!这个“曹钰”欢快地叫着,抱着我原地转了两圈,又直接抱着我,迈着大步奔去追赶走在前头的赵玄郎。
我被他骇得哇哇大叫,毕竟连我亲爹那个曹钰,在我成人后都不曾这样抱着我跑。我还是细崽哩的时候,或许是有过的,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曹钰”赶了两步,把我抱到赵玄郎面前放下,献宝似的指着我:他!他原来是我同乡。
张文笙已追了上来,他看到“曹钰”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就在近处站着,默不作声旁观着这个古人的开心劲儿。
赵玄郎这时心思已不在我们身上,所以也没有丝毫怀疑过“曹钰”的话。他听见这话,就伸出大手,左右开弓,在我俩背上各拍了一下,豪迈大笑道:他乡遇老乡,好事啊!老曹你看看,幸好咱们前日没有下手真个放翻他们俩,不然就把你这个小老乡给烤了吃了。
我一愣,寻思你俩还真商量过这个啊,真是穷凶恶极。
正寻思着,那赵玄郎伸手在我头顶上揉了揉:吓唬你的,别的干得,吃人的事我没做过,我在老曹也不会做。我们一道上小祥村,京娘会找吃的给我们。他们这里不愁衣食,只是不宜久扰……
我本想问他,为何不宜久扰?然而他这话还没有说完,我们这帮站在阡陌之上的异乡人,就已经被村民发现了。
好几个人提着棍向我们走来,及看见赵玄郎,面色立刻放松了许多,口中连连嚷着:原来是赵大哥回来了!
又有人扭头往村上跑,高喊着:我这就去唤京娘来!
赵玄郎不似走投无路,倒如衣锦还乡。他得意洋洋,迎着他们走去。
山口田间,只剩下我们三个。
这时,“曹钰”忽然转身,把我又紧紧抱了一下,这才放开了。
他对我说:好兄弟,打今日起,你就是我亲弟。我们同乡同心同德,何况你还是我本家,都姓曹。你叫什么来着,一直没问过。
张文笙站在旁边,突然插嘴:几天了不问,今天倒想起来问了。为什么?
“曹钰”嘿嘿一笑道:前头几天,我当他随时变个死人,知道了反而记挂。今日起,有我就有他,我要把他的名字放在心口上,他也要把我的姓名记在心尖尖。漂泊在外,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张文笙冷笑了一声,对他的这番滚烫的体己话,全然不做评价。他一伸手,揽在我的肩膀上,替我回答道:他叫曹士越,愿你一诺千金,记得住他名字,莫再惦记把他弄死的事。
“曹钰”咧嘴笑道:我老家有座山,叫越王山。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在山上筑成练兵,终成霸主。我小老弟的名字好霸气,该不是因为这座山取的吧。
我低下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我妈确实埋在越王山。
“曹钰”自觉说错了话,想过来再抱一抱我,张文笙抢在他前面,手臂一收,先行把我箍在臂弯内。
够了,他打断“曹钰”道,莫再勾人家的伤心事。你一路喊饿,还不赶紧上村里讨点吃的。
第76章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二十五、
村民们听说有客,纷纷离了田间灶畔,出了庭院屋舍,到路上来迎我们。
他们多数认得赵玄郎,口中是“赵大哥”、“赵大郎”地唤着他,前呼后拥非常热络。有些青壮汉子,听说“赵家大哥回村来探”,连忙从水田里奔出来,脚都没洗、鞋都没穿,光着泥腿撒了满道路的泥点子。
这些人也不光是招呼赵玄郎,有人一冲上来,先看到“曹钰”,马上就注意到这个目光森寒长手长脚的大汉,恐怕是出于活物趋利避害的本能,立时就往后缩了缩。
他们问他:你是哪个?恁么来的?
“曹钰”搭住赵玄郎的肩膀,整个人都倾靠在他身上,微微一笑道:我是他在山那头认得的过命弟兄!
我心里说,是了,的确是过命弟兄,性命相关,你是险些要他老命的。
扭头看张文笙,他倒没使什么脸色,只是嘴角微微撇着,还有点抽搐。
赵玄郎不以为意,没有否认,其余的人顿时不再关顾曹钰,一扭头又围上了我。为首一个拿刚理过秧苗的脏手戳到我的鼻尖头:赵大哥,他又是哪个?
“曹钰”忙将他推开,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他的跟前,夹在他与赵玄郎之间。
这是我家阿弟。他说,说这话时竟是难得的一派肃穆。
张文笙落了单,倒也不以为意,来人把他瞧看了一番,大约与他那双锋芒毕露的血丝红眼打了个对面,被他逼退,最后问都没问,倒退着溜走了。
大家被围堵在田埂上寒暄,已有人用瓦盆打了清水来,教我们洗净手脸。这赵大郎泰然处之,仿佛理所当然,甚至还吩咐村民们去给我们四个找几件能换的衣服。
正热闹间,有几个青年男女嚷着:京娘来了!京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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