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撕破了掩映长空的朝霞,直接吓退了月光,即使只是扎入耳朵一下两下,也能瞬时扎出鲜红的热血。
那是赵京娘的尖叫声,伴着悬崖高处的烈烈长风。
她尖叫着:阿爹——!阿哥——!你们放了赵大哥——!我——我马上替他去——!
这声音直接刺进我半死不活的迷梦里,拉拽出一大片的血花。我像噩梦惊醒,挺身坐起,又如久不能睡着的疯子,瞪大我的眼睛,瞪到目眶都几乎眦裂。
我扭头瞪着张文笙。
笙哥,我对他说,是京娘……京娘要死了!
第88章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的
三十七、
戏文里向来都是这么说的,赵京娘难逃一死!
张文笙看着我:你确定吗?
我看着张文笙:没有一出戏里的她能活下来……
于是本来像死鱼一样躺在岩石上喘息的张文笙,立刻一个打挺坐起了身。他攥住我的手臂:按照保护历史完整性的原则,我们不可以救她……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待她的命运揭晓。
这话他说过很多遍,记得沈蔚仁率众哗变那个晚上,他就说过类似的话……我已经腻烦了,禁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们呆在这里等着才是命运???
张文笙顿住。他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也许应该做这个事,就当是个测试……
他说着,拉着我一道从地上爬起来。我们一道转过身去,在我们的背后,漆黑的岩块垒叠在一起,形成一座突兀嶙峋的奇峰。
在它的上面,盘绕着人群欢乐的长龙,星星点点,是他们手中擎的明火。他们声声迭迭,高声唱着祈祷快乐与平安的歌,只要我们继续在这里躺着,就可以全当这场骇人的活祭是不存在,这是桃源仙境中一场通宵达旦的盛典。当我们转身回头,再也没有办法假装视而不见,他们已把作为祭品的过路人装点了红布、金花,一路抬上了悬崖。
赵京娘从光轮号跑出去以后,仍旧从她自己所知的通天洞窟里抄了近道,她从黑蒙蒙的森林里狂奔出来,在微明的晨光里,我看她只是白糊糊的一个狂奔的小点。
她的哭喊声,被崖顶的狂风扯拽着,忽隐忽现。一时我听得清,一时我又听不见。
白老板没有跟着她,可能是还没有找到出口。我想他们肯定有他们的办法赶来,只是未必来得及了。
张文笙道:我直接爬上去救人。
我看着高高的黑岩,心里打鼓:行不行啊?
张文笙道:行的,就是攀岩。不然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他们几百年都在这里扔人下去,我们被光轮号冲出来的时候,你是昏的,我可醒着。光轮号停在湖水里,这悬崖下面沉积的全是白骨和髑髅。
我吓得抖了抖:光轮号为什么要把我们冲进死人坑?
张文笙以为我是衣服没有干透,身上觉得冷,他抓着我两边的肩膀用力搓了搓,放软了声气,对我解释道:光轮号永远跟着时间矩阵的坐标走,是它的保护伞。矩阵移动到湖里,它就跟着降落在湖底里……有可能矩阵的空间坐标又有波动,为了继续保护它,光轮号预先将贮存在轮机舱内的湖水排出去一部分,方便随时启动升空。
我说:可它停在死人坑里啊。
张文笙摇摇头:它不是故意要停在死人坑里,这只是个偶然。我们被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曹钰被冲进了另一条通道,他可能还在船上,或者也被送进湖里了,我不知道……
他说:我马上会去救赵姑娘,你就在此地等我们。
说到这里,他忽然冲我伸出了一只手:不过我要问你讨一件东西,现在马上就要。曹士越,我要你那个嵌着子弹的怀表。
我摸遍全身,这个东西倒是还在,只是湿透了水,本来就已经坏掉,现在腔子里可能还积满了水。
既然张文笙要它,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把它掏出来递过去:已经坏得一塌糊涂了,你要就拿去。
张文笙提着金链将表丢入衣袋。他对我说道:如果我办不成这件事,也不想被凌海洋的人抓住,我会随时利用身上的定位器离开这个时空。
这居然是我头一次听人提到“凌叔叔”、“凌总长”、“凌局”的大名。本来想问个究竟,问问这“凌海洋”到底是哪几个字,只是京娘的事情太急,我不想耽误。
我只开口道:你要是穿越了,我也马上跟你走!定位器我会用的!
然后我面前的这一个肮脏破旧的张文笙,便扯起了嘴角,冲我露出一个浅笑。
他说:定位器定位一定有误差的。即便我俩用同款参数一致的同时启动穿越,也有可能没落在同一年……假如你再看见我,你遇见的,还是不是我?
我连忙插言道:我认得你呀!
张文笙道:你可能会认错的……你记着,如果穿越了,你再看见我,先不要同我说话,你不要开口叫我。你要想想办法,先摸摸我的口袋。如果你遇到的我,身上有这么一块既吃过子弹、又浸过湖水的怀表,那就是我,曹士越,你记着,那就是我本人了。
他说得很殷切,我却独独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一刻我是确实很想拉住他,同他讲:如若有这样的预见,你可能会遇到危险,就不如不要去了!
也许,这句话我虽然没有付诸声音,到底还是摆在了脸上。张文笙看看我的脸——像往常一样,他立刻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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