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面色微微一黯,他的手臂微微用了力,声音略低了下去:“你受了很多苦,我都知道。”
烛火噼啪的燃着,重重纱帐摇曳,身影相依,衣衫婆娑。
沐浴之后,燕洵并没有穿睡袍,而是穿了一身便服,楚乔疑惑的问:“你要gān什么去?”
燕洵随手拿起一件披风长裘,就披在她的身上,笑着说道:“送你回房。”
“回房?”楚乔一愣,她这几天,都是和燕洵睡在一处的,其实这也没什么,小的时候他们一直是睡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这几天生病,燕洵昼夜守护,也经常和她同吃同睡,今天已经这么晚了,怎么还要送她回去?
“怎么?舍不得我?”燕洵打趣她,转瞬却愁眉苦脸的说道:“阿楚,我们都不是孩子了,这几天我夜不能寐,简直过的比在真煌城为质十年还要惨。”
楚乔俏脸登时红了,见左右的小丫鬟们全都在捂着嘴小声偷笑,连忙撅着嘴说道:“你说什么呀!”
“都不许笑,没看到楚大人害羞吗?”燕洵突然转过头去假意斥责那些小丫鬟,却见她们笑的更大声了,只能无奈的对着楚乔一摊手:“完了,她们都不听我的。”
“胡说八道,不理你了。”
楚乔转身就要出门往自己的房间走,却听燕洵哈哈一笑,从后面将她一把抱起来,大笑道:“说了我要送你回去,你敢违抗军令,真是该打!”
燕洵走了之后,房间似乎也清冷了下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楚乔却不困了,想起方才的种种,不由得脸色发红,辗转反侧睡不着,只得坐起来,靠在书案上,愣愣出神。
这次燕洵回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们的关系越发亲密,可是有些事,却渐渐发生了改变。
想起燕洵刚才的话,楚乔微微一笑,算了,也许是她多心了吧,男人都是如此,没人喜欢自己的女人征战沙场冲锋陷阵,他现在力量qiáng了,所以就想将自己保护起来,她应该理解他才是。他希望她平安幸福的生活,如一般女子那样,喝茶赏花,穿着绫罗绸缎,享受着下人们的服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只是为了弥补她曾经受的苦而已。
虽然,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但是她应该满足他的心愿,理解他的初衷。他并非是排挤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罢了。
这样想了一会,心里突然变得舒服了很多,正想要睡觉,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推开窗子,外面的冷气骤然袭来,一排排灯笼向着燕洵的房间而去,走的都很急。
“绿柳!”
召唤了一声,小丫鬟顿时睡眼朦胧的跑进来:“姑娘,什么事啊?”
“外面怎么回事?这么晚了,怎么来那么多人?”
“哦,姑娘你不知道,殿下今晚要招将军们连夜商讨军qíng,好像是要制定东边的作战方案吧,那些将军大人们已经在门房下面等了好一阵子了。”
楚乔闻言顿时一愣,窗外的风大,一下就chuī飞了她肩头的衣衫,长发随风飞舞,显得凌乱且单薄。
“哎呀,姑娘,你病才刚好,怎么能chuī风呢?”小丫鬟急忙跑过来将窗子关上,急切的说道:“姑娘?姑娘?”
“啊?”楚乔恍然,说道:“哦,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绿柳有些疑惑:“姑娘真的没事?”
“没事,你下去睡吧。”
“哦,”绿柳答应道:“那姑娘也早点睡。”
书房那边灯火通明,楚乔看了一会,就掀开被子上chuáng睡觉,临睡前想,燕洵今晚是因为要商议军qíng才让自己回来睡的吧?想了想,又觉得回来睡也好,他们那里那么吵,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迷迷糊糊的陷入半睡半醒之间,睡梦中突然有一种不知名的茫然的恐惧缓缓袭来,心如浮舟,颠簸于海làng之间,起伏不定,却终究一点点的平息下来,平息下来。
早晨醒来的很早,心里头装着事,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再有三日,燕洵就要走了,她心里忐忑,总是觉得不安,一大早起来脸都没洗就跑去燕洵的房里,却被告知他昨晚连夜去了落日军营,现在还没有回来。
失魂落魄的走回来,抬起头时却发现走错了方向,只见西偏院里已经冻结成冰的池子旁,一名仅着白色单衣的少女傻傻的站在水池边,头发散散的披着,脸颊白的像鬼一样,听见有人来了幽幽的转过头,额头上还有血迹,皱着眉头疑惑的问:“这池水是怎么了?为什么淹不死人?”
楚乔呀的一声,连忙跑上前去,一把将她拉回来,怒道:“你gān什么?”
“你是谁?”赫连凌皱起眉来问道:“你是父亲派来的人吗?”
昨日就听大夫说,她受了刺激,脑子出了问题,没想到竟然这样严重。楚乔心下有几分恻然,只得哄骗她道:“我是,你先跟我回房,外面太冷了。”
“太好了!”赫连家仅剩下的这一位小姐开心的笑了起来,单纯纯真,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父亲终于来接我了,母亲好吗?哥哥好吗?我好想回家啊!”
此处距房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楚乔脱下大裘披在她的肩上,说道:“她们都好,就等着你了,所以你也要养好身体。”
“恩,我听你的。”赫连凌笑着答道。
两人很快就进了房,有了楚乔的关照,昨日这里就已经被重新打扫了一遍,如今gān净暖和,很是舒适。赫连凌似乎真的是傻了,进屋也不知道脱衣服,反而披着厚厚的大裘乖乖的坐在chuáng榻上,很乖巧的说:“我听你的话,你能带我回家吗?”
楚乔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大裘脱下,笑着说:“现在还不行,外面太冷了,要等到chūn天才可以。”
“哦。”赫连小姐默默点了点头,明显有些灰心,想了很久,还是很有礼貌的抬起头来:“我知道,你说的对,外面下雪,马儿怕冷都不肯拉车了。”
她真的很瘦,想起她昨天刚进来时的样子,楚乔不禁感到一阵心酸。
“你好好的保养身体,病好了才能回家,知道了吗?”
“恩,”赫连凌答应了一声,突然小心的靠过来,趴在她的耳边,十分神秘的说:“我看你人不错,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楚乔一愣,接话道:“什么秘密?”
“其实这外面全都是恶人。”
楚乔一愣:“恩?”
“恩,全都是。”赫连凌低着头,小心的左右看,似乎周围站满了人一样,碎碎念道:“那些穿着铁片的大兵,都是坏人。”
不过转瞬,赫连凌就挺直腰杆,胆子很大的模样,得意洋洋的说道:“不过你不用怕,神仙会保护我的,你对我好,到时候我也会保护你的。”
跟她说话果然是没有逻辑的,楚乔觉得自己似乎也疯了,竟然还问道:“神仙?”
“是啊!”赫连凌呵呵一笑,得意的说道:“你还没见过吧,天兵天将,我就见过,不过我不能跟别人说,要遭天谴的,我只能偷偷跟你说,那个天将喜欢我的,他还抱过我呢,等我回了家,他就会来提亲,我就可以嫁给他了。”
说完,她就打了个哈欠,乖巧的爬上chuáng去,说道:“我要睡觉了,我一睡觉就能看到他。”
楚乔站起身来,同qíng的看了她一眼,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日沦落到这个地步,谁又能想到呢。只听她一边嘟囔着“你们欺负我的话,天兵天将会将你们都打死的”之类的话,一边缓缓入睡,楚乔摇了摇头,转身就走出房间。
吃完饭之后,燕洵仍旧没有回来,闲的无事可做,就坐在书案前愣愣出神,脑子不自觉的开始分析北伐之战之后大夏的兵力分布,两方的qíng报后勤兵器等多方面的对比,一副作战地图自然的在脑海里展开。
上一次北伐之战,燕洵会以骑兵穿越大夏封锁线,直cha入大夏内地也不全是侥幸。直到现在,楚乔才大略的摸到一点端倪。
按照整体实力来说,燕北照大夏远远不如,无论是从兵力上,从武器上,从粮糙供应,从将领对比,还是从qíng报,从政权制度,从后方的稳定xing,燕北都是一贫如洗的废墟场。若是正面相撞,即便按照最初的战略方式,燕洵进攻美林关,羽姑娘防守蓝城第二道防线,而北朔也换了英明的将领,结果也只可能是五五之数,最起码要绵延三五月之久,绝不可能如现在这般,不过半个月就结束战争,从这一点上来看,对于燕北是极大的幸事。
大夏唯一的疏忽,可能就是派来了四方联军同时上阵,他们本意是好的,希望以qiáng大的兵力一举击溃燕北,威慑西北诸侯,重建帝国威严。然而,这样一来,就造成了除了后勤补给,大军没有第二条后方战线,并且四大军团林立,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主帅,而他们仗着自己兵多将广,更加没料到燕北敢走出城池主动靠近,是以以全方位的进攻模式布阵,封锁不严。而燕洵,就是靠着近乎完美的战略qíng报,带着大军从四大军团的封锁fèng隙间,悄无声息的进入了大夏内陆,不但打的大夏阵脚大乱,更占领了西北诸省。而且想想看,当燕洵大军从东方杀来,断了赵飏军队后路的时候,夏军是一种怎样的惶恐,骤然看到这样一只凶猛的生力军,他们不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惶恐,是行军打仗的最大硬伤,骤然之下出现在一个军队里,绝对可以引起全军的哗变。尤其是燕洵还巧妙的没有封死他们逃亡的退路,这样他们就不必破釜沉舟的对抗,没有了死战的决心,战士纷纷逃命,也给了燕洵以极小的代价追在后面屠杀的机会。不然的话,四十多万大军一起拼死抵抗,燕北也未必能有好果子吃。
当然,这其中若是有一环做不好,就有可能要覆灭整个燕北。
首先,若是燕洵在进入大夏的途中,只要被一只斥候队发现,那么他顿时就会陷入孤军深入的窘迫,没有一处城池和立脚点,他会陷入大夏军团疯狂的绞杀之中,断送掉第一军和落日军的几十万条人命。
第二,如果不是楚乔最先占领了赤渡城,将燕北东部的百姓通通转移到西北,并且死守城池,那么赵飏就会攻破赤渡,分兵为二,一路配合赵齐攻打北朔,行成合围,一路进入燕北内陆。而若是赵飏真的进入了燕北内陆,就会发现燕北兵力的空虚,那么他将很有可能迅速怀疑到燕洵和第一军的去向,而燕洵的那路孤军也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并且还要将整个燕北作为代价。然而楚乔死守赤渡多日之后,赵飏也深知赵齐会对他发难,所以他必须带着大军整路来支援赵齐,不能再有分兵夺权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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