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玥,你还要自轻自贱到什么地步?
男人冷笑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如地狱恶鬼,喃喃道:“终究,还是我诸葛玥自己一厢qíng愿。”
冰冷的目光she在楚乔的身上,楚乔只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她不能动,不能说话,呼吸沉重的坐在马背上,她已然看不见燕洵那虚伪带笑的脸孔,已然看不见那小山一般高的累累伏尸,已然看不见冒着黑烟的悦贡古城,已然看不见天地间的滚滚风雪,唯有诸葛玥,唯有他青裘之上的猩红鲜血,像是刺目剜心的利箭,赫然正中了她的胸口脊梁。
岁月似乎在一瞬间倒逝九年,九年前,在真煌外的皑皑雪原上,她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和燕洵站在一起,以仇恨的眼睛望着当年那个孤傲冷寂的孩子。九年之后,命运再一次给了她同等的机会,然而她却仍旧是毫无犹豫的将剑锋对准了他。
风雪依旧,物似人非。天地间瞬间变得苍茫而辽阔,唯剩滚滚风声,卷起漫天飞雪,洒在那张已然在睡梦中熟悉的容颜之上。
手指弯曲,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cha入掌心血ròu之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月九眼睛通红,看清她的脸孔,愤然怒骂道:“你这个láng心狗肺的女人,我们少爷为救你而来,你却下此毒手,今日过后,但凡月卫还有一人仍在,誓要你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大言不惭。”燕洵目光淡淡的飘过,语调清寂的说道:“去,踩死他们。”
“是!”
禁卫齐声应喝,转身就要冲上前去,就在这时,雪原之下陡然传来一阵轰然的奔腾轰鸣之声,上千匹战马呼啸而来,马背上的汉子衣衫各异,有商人、有牧民、有街头小贩、有儒衫书生、甚至还有穿着燕北官服的官员。他们策马狂奔而至,挥舞着各式战刀,不一会的功夫,就团团聚拢在诸葛玥的身后。
“少爷!”
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冲上前来,他穿着燕北正五品的文官官服,手拿厚背大刀,跳下马来,猛如风虎,一边冲杀一边大声叫道:“月大来迟,阿九保护少爷离开!兄弟们跟我冲啊!”
早在九年前,燕世城死于火雷塬,燕洵被困帝都,年少的诸葛玥就jīng心编织了这张网。不过当年他是预料不到今日的局面的,他只是小心的安cha人手,潜伏在燕北境内,以图他日各大门阀对燕北这块肥ròu展开争夺的时候助自己一臂之力。然后燕洵回归,燕北叛变,这些人就成了诸葛玥在燕北的耳目和手掌,上一次漕丘袭营之后,也是靠着这些人才能得以安然脱身。
大战瞬间开始,鲜血飞溅,杀声震耳yù聋,刀光耀眼夺目。
贺萧小心的靠上前来,低声问道:“大人,我们要不要为陛下助战?”
楚乔神qíng恍惚的看着战场,脑海中万千思绪一一飞腾,诸葛玥的脸,燕洵的脸,一一闪现,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软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愤怒、痛心、悔恨、心酸,说不清的思绪将她团团包围,蒙住了她的眼睛和口鼻耳朵,很累很累,累得想要倒地就睡,即刻死去。
“大人?大人?”贺萧的声音在耳边清晰的响起,越发显得迫切。
楚乔身躯一震,登时恍过神来,她一把拔出贺萧的战刀,跳下战马就冲上前去,高声呼道:“都跟我来!”
秀丽军的战士们紧随其后,战意沸腾如滚烫的水,然而就在他们马上就要攻向夏兵之际,楚乔却一刀劈在了一名燕北军人的胸膛上,鲜血飞溅上她秀丽的脸颊,少女身姿挺拔,如同坚定的巨石高树。
一个、两个、百个、千个、渐渐的,全场的士兵都安静了下来,楚乔一言不发的攻击所有靠近她的燕北士兵,好似疯魔了一般。诸葛玥的亲随目光游移的盯着她,和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燕北的士兵们也惊异的看着她,不敢靠上前来,就连秀丽军的战士们,也一个个呆愣原地,不知该作何举动。
“阿楚,你在gān什么?”
燕洵自人后走上前来,目光yīn暗如深泉,定定的盯着她,声音低沉的缓缓说道。
楚乔没有说话,她只是手握着战刀,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他,望着这个她倾尽了全部心力去追随的男人,只觉得人生恍若一场浮华之梦,自己身缠丝线,好似傀儡,却久久懵懂不知。
几名燕北军人小心的试探着上前,谁知还没靠近,楚乔的战刀顿时飞掠,清亮的刀光之中,一颗人头飞上高空,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之中,无头的尸体噗通一声倒在雪地上,抽搐着,像是没死的野狗。
没有夸张华丽的招式,没有虚张声势的呼喊,她沉着冷静的将刀锋对准自己的战友,站在茫茫雪原上,身姿单薄,身边没有一个人。
“楚乔!你在gān什么?”
燕洵的声音越发低沉,一边的月大见了,立刻吩咐属下马上撤离,燕洵眼梢一寒,燕北的士兵顿时又再追上去,楚乔身形利落,几个起落就挡在最前面,燕北军人们早已杀红了眼,见她对着自己人挥刀,也不管不顾的对她拼杀了起来。贺萧见了顿时大怒,捡起一把战刀怒喝道:“弟兄们!保护大人!”
战场上一片混乱,已经分不出敌我,楚乔杀红了眼,自己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身体却一步没退。马蹄渐远,昏迷的诸葛玥被人抬走,漆黑的战鹰在高空上挣扎的叫嚣着,冷风如同冷冽的刀子,寸寸刮在她的肌肤上。
广阔的平原上,血淋淋的尸骸铺满了整片大地,厮杀仍旧在继续,空气里充满了cháo湿冰冷的绝望和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切渐渐安静了下来,她拄刀站立,脚下是鲜红的血腥,燕洵站在她的对面,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恍惚间,她突然觉得对面那人是那样的陌生,好似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拖着疲惫的身子,她踉跄的转过身去,只想离开。
“站住。”
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燕洵缓步上前,士兵们cháo水般的退却,只有贺萧持刀站在她的身前,虎视眈眈的注视着渐渐靠近的燕北之王。
“你让开。”
燕洵冷冷的对贺萧说道,年轻的将领抬起头来,丝毫无惧的望着他,以沉默来回应他的命令。
唰的一声,燕洵一把拔出腰间的剑,几乎就在同时,楚乔挥刀而上,多年来的默契让她不用睁开眼睛就能挡隔开他的招式,一阵激烈的火花顿时在刀剑间闪现,亮的炫目。
燕洵冷冷的笑:“怎么?你竟然也能为了他对我拔刀吗?我还以为普天之下唯有诸葛玥能令你办到此事。”
楚乔抬起头来,黝黑的双眸望向燕洵,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冷酷的唇角,恍然间怎么也无法将他和记忆中那个温和英俊的少年重合在一起,这一刻,燕洵终于从她的记忆中脱离出来,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现实是如此的鲜血淋漓,她多年执着的执念轰然坍塌,如同碎裂的琉璃,千片万瓣,再也无法拼合。
“燕洵,你骗我。”
燕洵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色,淡淡道:“不骗你,如何引他上当?”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楚乔苦笑,眼睛依然gān涩,眼泪却流不出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绝望和疲惫,她不解的望着他,摇了摇头:“燕洵,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她的声音凄惶如同无枝可依的小鸟,再不是那个驰骋沙场的长胜将军,再不是那个惊才艳绝的绝世将领,再不是那个凌厉果敢的秀丽大人,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被欺骗了的女子,多年倾心所付,皆化作汤汤之水,付诸东流。
燕洵沉声道:“阿楚,你说我变了,其实何尝不是你变了?大夏将领偷偷潜入燕北,这样重要的军qíng你都不向我禀报,还要在关键时刻倒戈相向对我拔剑,我身为燕北之王,杀一个大夏军人有何不妥,若不是早料到你的反应,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蒙蔽欺骗与你?燕北和我,在你的心里难道都及不上一个诸葛玥吗?”
楚乔身躯一震,愣愣的望着他,许久许久,突然神经质的惨笑出声。
“燕洵,如果燕北有朝一日对宋开战,你会设计引你怀宋的盟友前来,然后将她杀了吗?”
燕洵顿时一愣,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
“燕洵,你怪我对你不尽不实,可是你告诉我,你相信我吗?”
燕洵眉心微微锁起,沉声说道:“我让你回到燕北内陆,不参与战事,是为你好。”
“屠杀我的战友和军队,bī迫我离开为之奋斗了多年的事业,驱逐我远离权力中心,远离我一手开辟的战场,怀疑我,不信任我,监视我,利用我,这,都是为我好?”
楚乔的眼睛亮的怕人,狂风呼啸中,她的声音像是冷冽的刀子,尖锐的she向无边的暗夜,一年来压抑的不甘和悲伤如同cháo水般翻滚而出。
“阿楚,你是我的女人,为何不可以好好的留在后方?像别的女人那样等着我凯旋?”
楚乔一愣,随即恍然失笑,她身躯颤抖,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手捂着胸口,苦涩的味道徘徊在舌尖,恍然的摇头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样的女人。”
少女的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她定定的看着燕洵,声音低沉沙哑,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找我?”
“燕洵,你可以杀诸葛玥,但是你不该利用我,更不该以我和他的感qíng设这个骗局。”
燕洵的眼神中陡然闪过沉重的失望,他沉声说道:“程远早就告诉过我,你和诸葛玥关系匪浅,可惜我却一直太过自信,今天你终于自己承认了。”
楚乔听到这句话,几乎想要放声大笑,程远?他现在宁愿相信那个无耻无义的小人也不愿意相信她?她为他出生入死,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多年追随在马后鞍前,最终,还比不上一个终日献媚的小人?她曾经以为他只是一时被迷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可是现在,她却渐渐绝望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的政客,什么理想,什么信念,什么要带着她回到燕北过好日子,都比不过他的皇图野心,为了他的霸业,他可以为自己找一切合适的理由,可以相信一切对自己有利的借口,可以铲除一切阻挡在他前进道路上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师长、朋友、战友、部下、爱人……
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楚乔冷冷的转过头去,就要离开,可是手臂却被燕洵一把抓住,男人终于卸下了脸上的冷漠和帝王威仪,怒声喝道:“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去找他吗?你爱上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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