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清羽望了他的伤势半晌,帮他盖好被子,道:"你睡吧,有事我叫你。"
迦罗炎夜似乎已经睡着了,没有说话。
暮霭沉沉,流光点点。
楼清羽在暮色中望着迦罗炎夜的睡颜。脱去外表的冷酷和凌锐,这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比自己小了多少岁(清羽忘了他现在的年纪也不过十七八岁)。可是在战场上,他却犹如修罗一般,血染飞袍。
楼清羽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两个月不见,他消瘦得多了。双颊有些凹陷,下颌也多了些青青的胡扎,身上……更多了许多伤口。
楼清羽忽然感到心疼,不同于对童的那种心疼,似乎,多了几分什么……
─────────俺是叫嚷的分界线~~~───────────
攻下兰朔之后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后方有楼清羽和新来的后备将军的配合,加上卢州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也十分配合,迦罗炎夜的大军一鼓作气,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将西岚人彻底赶出了大齐的边境,甚至攻入西岚境内反掠夺了大面积的土地。
最后事qíng在西岚的投降和求和中结束。迦罗炎夜的铁骑大军终于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其中的辛苦和艰难不足一一道也。
在边境大营两里处,寒风冷列的峡谷中,迦罗炎夜仰首闭目,静静地泡在温泉里。
楼清羽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赤着足,披着发,端着托盘在池边坐下,看了看迦罗炎夜,将脚伸进温泉里,搬过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腿上,轻轻帮他按摩头顶上的xué位。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迦罗炎夜仍然闭着眼,湿漉漉的黑发凌乱的散在楼清羽的腿上。楼清羽里面什么也没穿,浸了水的里衣下摆在池面上散开,白皙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
"舒服吗?"楼清羽忽然问道。
"……嗯。"迦罗炎夜过了半晌,才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楼清羽看看他肩上和伤口,已愈合了大半,腰腹间的伤势这两天也好了很多,不由暗赞沈秀清的药确实不错。
"过两天该回京城了,不知赶不赶得及过年。"
"你想回去过年?"迦罗炎夜睁开眼问道。
"也不是。"楼清羽微微一笑,"只是将士们该想家了。"
"看qíng况吧,也许赶得及。"迦罗炎夜无所谓的答。反正他这些年来都是在军中过的节,回京城反而不惯了。
"要喝一杯吗?"楼清羽想到自己端来的东西,拎起托盘上的酒壶问道。
迦罗炎夜轻轻蹙眉,道:"不喝了,有点头晕,回去吧。"
"这么快?"楼清羽惊讶,道:"沈大夫让你多泡一会儿,说这个温泉对你的伤势恢复有好处。"
"不想泡了。"迦罗炎夜觉得一阵阵头晕,越泡越浑身无力。以前他也经常受伤后到温泉疗伤,但也不知为何这次却觉得特别不舒服,感觉胸口一阵阵憋闷,喘气也压抑起来。
搭着楼清羽的手臂从温泉中迈出,谁知脚下一软,竟然差点栽倒在地。
"炎夜?!"楼清羽惊了一跳,连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你没事吧?"
迦罗炎夜眼前一阵发黑,靠在他身上缓了半晌,才皱皱眉,张开眼道:"没事。大概泡太久了。"
楼清羽帮他上好药,穿好衣服,眉宇紧蹙,道:"我看你是最近失血过多,cao劳过度才这样。这几天事qíng都安顿下来,你该好好歇歇才是。"
迦罗炎夜整理好衣服,抬头望望楼清羽,见他仍穿着半湿的里衣,面色担忧地望着他,不由心下一暖。这些时日楼清羽一直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自己身边,不管上场作战还是商谈议事都不离左右,甚至自己身边的服侍工作也是他一手亲来。有时半夜在帐内睡去,醒来会发现自己睡在榻上,衣物都收拾妥当。有时战后议事完毕,回到营中也是他亲自为自己脱下盔甲,照顾饮食寝榻。比身边的下人仆役都还照顾得仔细周到。而他不仅时时陪伴在自己身边,自己负责的后勤工作也处理的有条不紊,沉着稳重。如果说他一天要忙碌上十个时辰,那楼清羽加上照顾他的时间,只怕一天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想到这里,迦罗炎夜心中感动,握住楼清羽的手,道:"你也辛苦了。"
楼清羽一愣,望了望他,忽然噗哧一笑,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属下没有将军辛苦,如今万事太平,属下今晚务必要好好‘报答'大将军。"
迦罗炎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要抽回手去,却反被他紧紧握住。
36
迦罗炎夜突然想到一事:"你那匹叫奥赛的马,是不是太子送给你的?"
楼清羽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僵了片刻,点了点头。
迦罗炎夜脸色一沈,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抽回,掉头就走。
"炎夜,你听我说……"
"滚开!"迦罗炎夜不知为何那一剎那突然怒火冲天,毫不客气的反手一推。
楼清羽哪能想到他会突然发火,完全没有防备,登时向后踉跄两步,扑通一声跌进温泉里。
迦罗炎夜竟看也没看,几步绕出环绕的大石,出了温泉。
在外面守卫的陈竟听见里面的水声,看见二皇子一人出来,正要开口询问,但一看二皇子的脸色,吓得又闭上了嘴。
迦罗炎夜接过风衣披上,跨上狮子骢,一抽马鞭飞扬而去。陈竟连忙留下一队人等着楼清羽,自己带着另外一队亲卫跟了上去。
迦罗炎夜一口气冲回府衙,回到卧室,胸口仍是一团闷火,乒乒乓乓将屋里的东西砸了个gān净,把外面的下人都吓呆了,无人敢靠近。
迦罗炎夜发泄了一通,呆呆坐在chuáng沿,望着满地láng藉,忽然觉得自己这通火有点莫名其妙。迦罗真明送给清羽的那匹北宛良马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清羽嫁入王府后根本没什么机会骑,这次随军而来自然骑着它来了,何必为这点小事发火?实在不像自己以往的作风。
迦罗炎夜闷闷地坐了半晌,忽然想起楼清羽还没有回来,又担心起来。似乎刚才自己那一下甩得用力,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不知受伤没有?
叫来下人把屋子打扫gān净,迦罗炎夜又等了半晌,楼清羽还没回来。想回去看看,又拉不下面子,刚泡完温泉,身上正乏,迦罗炎夜等着等着,竟靠在chuáng边睡着了。
楼清羽回来时正看见他那个样子。揉了揉摔肿的脚踝,楼清羽苦笑着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帮他把靴子脱了,在chuáng上扶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这个家伙,最近还真是喜怒无常。
楼清羽看着他沉沉的睡颜,竟然连自己回来也不知道。想他大概是大战告捷,难免被军务折腾得烦闷劳累了,发发脾气也是寻常。不过看他样子,不像有早日回京城的打算,只怕回去后烦心事更多。
楼清羽想起那日从皇后的凤鸣宫出来,正遇见回廊下的太子迦罗真明。迦罗真明还是那般温静如水的模样,看着他的眼神闪了闪,最终回归宁静。
楼清羽总觉得像他那样的男子,不像是会暗中做出卑鄙事qíng的人。只是生在皇家,身处朝堂,很多事都难以说的清。即便他不做,他下面的人为了推他上台,也会bī他或者暗中搞些小动作。
"清羽。"
迦罗真明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出浅浅的棕色,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潺潺淙淙,温柔得可以融化。只是那汪清泉下,有淡淡的掩不住的落寞。
"太子殿下。"楼清羽恭敬地给他行了礼,才醒起自己现在是二王妃,应该按照内眷的规矩行礼才对。迟疑了一下,又要重新行过。
迦罗真明轻轻一笑,道:"不必了,还是像以前那样就好。"
楼清羽扯扯嘴角,回了一个清淡的微笑。
像以前那样,却又怎么可能。
迦罗真明低低叹息一声:"许久未见,似乎生疏了。有时在想,那日不和你去纵马兜风就好了。"
楼清羽见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倒是微微一愣,接着笑道:"世间万事,自有定数。以前这话我是不信的,现在却深觉其理。太子殿下,许多事常人是无法推测的,多想无益。"
迦罗真明看他半晌,洒然一笑:"说的对,倒是本宫执拗了。看你似乎过得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楼清羽见他释怀,略觉心宽,含笑问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把一些保守的老臣和学子都调到下面去了?"
"是。让他们学学什么是qíng商。"迦罗真明也笑。让那些迂腐的书呆子们去底层当当差,体察一下民qíng,看看人事百态,让他们固执的脑袋在别的方面也开开窍。
楼清羽听了他的话,噗哧一笑,道:"太子果然英明,真是个不错的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心底里都有一种暖暖的东西在蔓延。也许他们以后可能会有纷争,甚至各行其道,立场对立,但在这一刻,他们是朋友。
楼清羽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刚才炎夜突然发火,该不是在吃太子的醋吧?
看了一眼在chuáng上沈睡的人,楼清羽又觉得不太可能。像迦罗炎夜这样倨傲城府的家伙,应该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怕他是为了自己和太子曾经那么接近而生气吧。可是迦罗真明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难的谈得来的朋友之一,不论以后怎样,至少目前为止自己仍然对他抱有好感,也并没有想过要刻意的疏远。
唉!真是麻烦!
楼清羽叹息一声。迦罗炎夜是他在这个世界将相伴终生的人,感qíng可以培养,他也慢慢喜欢上他倨傲又有些别扭的个xing。尤其通过这次随军,楼清羽更是觉得他是个值得钦佩的家伙。对于男人来说,能力和实力总是让人尊敬的。
楼清羽脱了衣物,上chuáng在迦罗炎夜身边躺下。他来军中隐瞒了身份,只有陈竟、沈秀清和刘将军等寥寥几人知晓。他被安排与迦罗炎夜住在同一个院落里,有自己的房间,不过方便时自然还是住在迦罗炎夜这里。像今夜,本来很期待的,结果却这么莫名其妙的夭折了,真是扫兴。(嘿嘿,你期待什么呢~~~)
楼清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迦罗炎夜渐渐气色好转的面颊,心里冷哼。
敢把我推下温泉,还扭伤脚,看我回头不好好‘教训'你!
迦罗炎夜在梦里皱了皱眉,挥开他的手,一撇头,面向里接着睡。
这家伙……最近也睡得太死了吧= =|||||
楼清羽无语。
第二天醒来,迦罗炎夜看见楼清羽‘重伤'的脚,心里内疚了一下,道:"昨晚是我不好……对不住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世 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