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一震:“万山?”万山是东平、南祁与中元三国jiāo界的一片原始森林,历来没有人烟,野shòu倒是无数,因此三国都从不涉及此处。李越看过地图,万山的面积极大,绕过了岭蒙二州,直连到北山外围。
“你知道修路做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小人不知道。监管的军爷们只是让小人们放树,空出一条路来说能马跑就行,也不用整得多么平坦。开始小人们还觉得这差事容易,后来进了深山老林,什么野物都出来了,蛇虫也多,有好些人不是被蛇咬死就是被放倒的树砸死砸伤,大家就都怕了。可是监管的军爷不让回去。从前gān这差事还有轮值,这次进了林子就不让出来,小人实在受不了,想说不准就不能活着回来,所以就逃了。谁知道一进村子就被人发现……”
李越目光一闪:“监管的人都是东平的军士?”
男人仔细想想,迟疑地摇头:“这……也不太像,有些人,说的虽是咱东平话,却带外乡口音。有一年小人进城,见过一个北骁来的客商,倒像那口音。不过,小人也说不准……”
李越沉吟道:“你逃回来走了几天?当时修路的还有多少人在?”
男人扳着手指算了算:“小的怕人追上,也不敢全沿着开出来的路走,大概总走了二十多天。小人逃的时候,还有两千多人在,不过,很多人也坚持不住了,太苦了。”
李越道:“两千多人,你们吃什么?”
男人挠头道:“开始的时候有人送gān粮,后来老林子里山路不能走车,送来的粮就少了,大家只有见什么吃什么,野菜吃多了,人就不行……”
李越思索一下,道:“你愿不愿带我去找找那条路?”
男人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来:“小的……小的……”
李越笑了笑道:“你直说,不愿意也不要紧。”
男人迟疑道:“小人实在不愿再回那地方去了。不过那路也不难找,老爷去皇陵看看,就在如今正修着的皇后陵寝往北,有个小山谷,就是路的起头。那山谷里本来是存粮米的,小人们修路吃的米粮,大概都是那里送来的,只是那里当时有很多北骁口音的军爷守着,小人回来的时候绕着走的,就不知现在还在不在了。”
李越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好。你既然是逃回来的,这里不能呆了。收拾东西,带上你一家老小,今晚我放你走!走得远远的,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第83章 一夜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越刚刚睡下,就被隐隐传来的声音惊醒。正是后半夜,村落中一片寂静,无论什么声音本该都格外清晰,然而现在传来的,与其说是声音,还不如说是震动,闷闷的,却急促而沉重。职业敏感让李越翻身而起,迅速穿衣着靴。他这一起身,身边的王皙阳,地下的田七周醒卫清平一起都坐起来:“殿下,怎么了?”
李越眉头一皱:“听!”
地下三名侍卫都侧耳倾听,卫清平第一个道:“是马队!已经很近了!”田七补充:“马蹄上包了棉布,所以不响。”
李越脸色一变:“快起来!这里不能留。”因为此地村落也属皇陵之内,他的侍卫都不能带进来。当时为了人少行动方便他也没有坚持。此时听这马队来势汹汹,怕是有几百号人,真要是来者不善,他们这几个人可就有些势单力薄了。
村子并不算大,五人翻过农家的短墙刚潜入暗处,村子四面已经同时火把通明,估计总有四五百人将村落团团围住。一队人黑衣蒙面,腰弓背刀,策马从街道上直冲过来,陡然间同时放箭,目标是李越等人借宿的农家。箭头上都裹着浸了油的棉团并点着了火,眨眼之间,茅糙房就成了一片火海。
李越冷笑:“果然是冲我们来的!”
周醒道:“是东平王的人?”斜眼看王皙阳,脸上露出狠戾之色。
李越摇头:“不会。否则不会毫不顾忌太平侯。”
清平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山下有我们的几百人,还有东平守军,这些人能进来,必然与东平王也脱不了关系。”
王皙阳面色苍白,忽道:“也许是二弟的人马。”
李越心想王皙云如今正在碧丘铁骥等人的监视之下,想派这许多人出来怕是不易,但若此地现成有人,他派个心腹来传话倒也不难。正想着,清平忽然拉了他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北骁?”李越觉得掌心痒痒,捏了捏他的手,表示赞同。
周醒观察四周,道:“这里突然灯火通明,我们的人不会没有察觉,必然会上来。殿下再等片刻——”话犹未了,李越摇头叹道:“只怕等不得了。这些人找不到我们,开始杀人了。”
果然茅屋着火之后并无一人逃出,黑衣骑士们也疑惑起来,先将农家主人拉了出来问话。大约是问不出个头绪,一刀便砍了下去,随即从旁边屋中再捉人出来。李越呼一声站起来,冷峻地道:“不能等了!清平带太平侯躲在这里,田七周醒随我冲出去,引开他们往山上跑!”
周醒急道:“殿下,这时不能出去!”
李越冷冷道:“再不出去,这一村的人都完了。”陡然自藏身处跳出来,直奔入火把照亮之处。正有三五个黑衣人在搜索,李越一跃而出,按动臂上弓弩she倒一个,反手抢过他佩刀,回刀又砍死一个。这几人猝然遇袭,正在大呼示警,身后又蹿出两人,刀剑齐上,把余下几人杀了个gān净。李越一瞧,左边一个是田七,右边一个却是清平,不由道:“怎么是你!”
清平微微一笑:“属下比周侍卫快些,先出来了。”
李越气结:“你身上有伤!”
清平仍然含笑:“所以怕约束不住太平侯。”
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其他人已听到示警,纷纷围了过来,人还未到,火箭已经如同雨下。李越也顾不得再说,夺了死人的马匹,鞭马便逃。转眼间一彪人马走了个gān净,留下周醒在藏身之处连连跳脚。其实当时他已经跳了出来,只是没想到卫清平竟比他冲得还快,反倒把个王皙阳扔给了他。周醒倒不是担心王皙阳的死活,而是这位太平侯如今是李越在东平的护身符,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东平没了顾忌,必然会举倾国之力围攻李越,到那时就算他们数百人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难逃出生天。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清平陪着李越打马奔逃,自己还得在这里守着王皙阳大雨倾盆。未竣工的皇陵门口,把守的侍卫把头拼命往油衣里缩,心里暗暗咒骂这鬼天气。忽然前方黑乎乎的一片移动过来,中间有一点亮光,吓得这个侍卫大叫有鬼,不过叫声刚刚出口就被喝了回去,陈平打着一盏气死风的灯,后面跟着一队黑衣蒙面人马过来,厉声道:“叫什么!有人过来吗?”
侍卫茫然,心想这下着雨的夜里谁会过来,不就是你陈大人还带着这一队陌生人吗?不过这话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有摇头。陈平回身低声道:“没有看到人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他们能看见什么?这么大的雨,树林里藏身不住,极可能躲在这陵墓里。进去看看。”
陈平吓了一跳,讷讷道:“这,这是皇后的陵寝,怕……再说阶梯上并无泥水痕迹,不像有人进去的样子。”
黑衣人冷笑道:“有没有,搜了放心!二皇子怎么对你说的?难道你想放他们逃走不成?”
陈平连忙道:“下官不敢。四王子进去搜便是,只是不要带太多的人,否则弄坏了东西,下官不好对皇上jiāo待。”
这黑夜之中,又是雨声哗哗,守陵的侍卫只见他们说话,却没听到在说什么,否则若是听到陈平称此人为四王子,必然十分惊讶。只因东平只有两位皇子,这位四王子,却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陵寝内还是白天的样子,陈平一路走一路看着脚下的白石阶梯,只见前面gāngān净净,没有半点泥水痕迹,后面却被黑衣人们踩出一路脚印,不禁心想这四王子果然多疑,这般雨天,若真有人进了陵寝,阶梯又怎会如此gān净。不一时走到甬道尽头,众人环顾四周,除了当中一个大坑,四面毫无可藏人处。殉葬坑中一gān物品也都摆放如常,最靠门处摆着八具全身的皮甲,比例如人而高大,盔靴俱全,该是脸的地方是一张huáng铜打制的面具,用铁架子支着倚墙人立,手里各握一把长柄斧。这在东平的习俗中称做护门卫,也是驱逐恶鬼之用,与晶石饰门、晶石棺椁并为三道关。这皮甲是东平山中的青犀皮所制,十分珍贵,不过北骁人不曾见过,自不知其好处,此时也顾不上多看。这甬道之中可称一览无余,哪里有什么人?陈平只怕他们弄坏了什么东西,道:“四王子,看来确实没有。下官想这里只有一个出口,若是进来,便是瓮中捉鳖,他们又岂会不知?虽然雨大,却不是不可忍受,谅也不会冒险藏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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