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琴,你大胆!”莫愁面色骤变。谁不知道,摄政王平生两大忌讳:一是自小便有人传说他是生母与人私通而生,在王族子弟读书的书塾中便遭人歧视,故而忌讳“来历不明”之类的词语;二是少年时在军中为奴,受过折rǔ,余伤犹在,最听不得“千人骑万人压”之类的话。青琴竟敢当面说出这等言语,摄政王将他千刀万剐也是轻的。
长音也吓得面目改色,扑上去捂青琴的嘴:“别说了!”回身就磕头,“殿下,青琴他是胡说的,殿下别生他的气,长音领罚便是。”
青琴傲然挺直了肩背,连头都不低下:“青琴并非胡言乱语,请殿下三思。”
“青琴!”长音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你胡说什么,还不快给殿下磕头。”
“不必了。”李越低沉地开口,注视青琴,“你的胆子倒不小,是否认为是太后送来的本王就不敢动你?”
青琴昂头:“青琴不敢。纵然是太后送来,也不过是殿下的宠物,青琴岂敢把自己看得太高?只是殿下若如莫姑娘所言处置长音,青琴死也不服!”
李越不怒反笑:“好啊,真是胆气十足。好,先将他们两个都带下去好好看守,待本王查清了吕笛的死因再来处置你们两个。”
长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却不敢哭出声来,青琴反而从容站了起来,任由两个侍卫拖了出去。莫愁低声道:“王爷真要处置青琴么?他到底是太后送来的人,若是……”
李越摇摇手:“先押着。现在要紧的是吕笛的事,这里查着,你,也给他准备后事吧。简仪怎么样了?”
门口侍卫立刻回禀:“回殿下,简仪刚才醒来就坐着发呆,周侍卫不敢离开,吩咐属下等来报知殿下。”
李越叹口气站起身来:“带我去看看。”
简仪坐在chuáng上,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口,不吵不闹,只是脸上泪痕犹在。周醒守在旁边,看见李越进来,悄悄退了出去。李越走过去,轻抚上简仪肩头:“简仪—”
简仪颤抖了一下,眼睛茫然地转过来看着李越,低声说:“是我跟他吵了一架,他生气才会去喝酒。”
李越握握他的肩头:“吕笛不是因为喝了酒才出事。”虽然酒后jiāo欢的确会使发病率更高。
简仪茫然:“我不知道。我跟他说—”他yù言又止,仿佛大梦初醒,用颤抖的双手捂住脸,“王爷,我心里难受。”他不再用“殿下”来称呼李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脆弱。李越把他的头揽进怀里,柔声说:“吕笛不会记恨你。”吕笛酒醉之中将长音当做了简仪,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怕还沉浸在得偿心愿的满足之中,总算也是幸事。只是这话,简仪不说,李越自然不能说出口来。
简仪把脸埋在李越怀里,肩头微微颤动。李越觉得胸前一阵湿热,不由轻轻抚摸简仪的头发。简仪的声音微微哽咽:“王爷—”
李越低头:“怎么?”
“王爷能不能,允吕笛的牌位重入祭堂与文程他们为伍?吕笛他,他虽然入了西园,可—”
“我明白。”李越打断他难以出口的话,“吕笛的牌位自然要跟文程他们放在一起,你们十二个人,将来都在那里。等我死了,也跟你们在一处。”
简仪惊慌地抬头:“王爷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李越笑笑,抹去他脸上纵横的泪水:“多大的风làng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吉不吉利?”
简仪看了李越一会,低下头靠回他怀里,半晌才低低地说:“王爷如何处置长音?”
李越轻哼了一声:“先把他关起来了。吕笛死因尚未查清,他脱不了gān系。”
简仪敏锐地抬起头:“王爷怀疑,吕笛并非是马上风猝死?”
李越微眯起眼睛:“只是觉得奇怪。吕笛身体底子好,马上风猝死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先查查再说。”
第10章 中书令
马车在红砖甬道上辘辘前行,李越背靠着车厢里的锦缎靠背,向窗帘fèng隙里看了一眼。天还没亮,四下的景物都只是模糊的剪影。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朝,虽然自信那一箱资料都已烂熟于胸,仍是有些莫名的紧张,毕竟前世他从未受过上朝的训练。
李越微微叹了口气,靠回座位上。昨天摄政王府忙乱了一天,却并没有查出什么疑点来。西园男宠的饮食都由大厨房管理,吕笛和简仪也不例外。送饭的是西园守卫,由大厨房中领出饭菜后再分成二十四份分别送去各人房中,别人并无专门对吕笛下手的机会。吕笛当年不但是摄政王身边铁骑,也是侍卫头领,西园守卫大多当年都曾在他手下当过差,自然也没有害他的理由。李越用前世学习过的药理学分析了当日的饭菜,也没发现什么疑点。他本来怀疑是饭菜中使用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食物合成某种qiáng心苷类物质,大量服用造成吕笛在jiāo欢中猝死。可是把食物试过了各种组合之后,也只好放弃了这种想法。据莫愁所说,吕笛家族中人本在军中,如今所余已不多,摄政王登位后俱赏了财物遣回家乡养老,京城已没了亲人,自然也无处报丧。何况吕笛与简仪自请入西园,对外只称两人都已亡故,一个人不能死两次,所以连这丧事也不宜让外人知晓,李越能做的只是厚葬而已。吕笛的牌位定于七日后吉时入祭堂,棺木则只能悄悄选块坟地下葬。消息自然是对外封锁的,王府里也没有挂白,只是西园之内一gān男宠三月内不得着鲜亮衣裳。卫清平是送回西园去了。本来就是为了吕笛在做戏,现在吕笛已经亡故,这戏也就没必要演下去了。
马车震动一下,放慢了速度。李越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这里已是皇宫禁地,南祁国中怕也只有摄政王一人能乘车入宫上朝吧…
红砖道两边是茂密的松柏,隐隐可见远处的宫殿飞檐。路上本三三两两有人在走,看服饰都是来上朝的官员,听到马蹄声连忙让到道路两边躬身行礼,有的还特意抬起头来,以便车内人能看清那脸上堆起的笑容。
李越看得心里发腻,正想放下帘子,忽觉侧面微寒,一转眼对上了两道明亮中却含着鄙视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怔,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眼。此时天色尚黑,这人又站在树影里,饶是李越一双2.0的眼睛,也只看清了个轮廓。那人虽也是在行礼,肩背却是笔直,站在路边如傲雪青松一般,教人想不看见也难。李越忍不住问:“那是谁?”
田七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是新进的中书令周凤城,殿下忘记了么?”
李越哦了一声,道:“一时没看清,原来是他。”记起书房中那本奏折,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周凤城仍站在那里,一双眸子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熤熤如星。
英元殿。
李越抬头仰望宫殿门楣上的横匾。这三个字据说是南祁第四代皇帝风扬所题,取英才毕集之意。只可惜此人志大命蹇,在位之时南祁国土窄小,尚不及东平西定,他毕一生之力,也只不过让南祁与东西二国结盟,免去被中元吞并之危而已。在他之后又历经三代君王,才将南祁发展到凌东西二国之上,仅次北骁的规模。这期间东、南、西三国代有盟书,却被摄政王风定尘推翻盟约,平定二国,并将两国皇子带回都城为质,近使二国成为南祁属国,年年进贡,岁岁朝拜。南祁也因此一跃而超北骁,直追中元。只可惜这么个堪称雄才大略的男人,居然是无声无息地死在自己的chuáng上,死后还被另一时空的一缕游魂占据了身体。虽然这缕游魂就是李越本人,他仍然忍不住要惋惜一下。
背后有脚步声,重浊,拖沓。李越回身,那人已经走近,腰几乎弯到九十度:“原来是殿下。殿下绝早到此,勤政为公,真是众臣之楷模……”
这马屁拍得其俗无比。李越有些厌恶地皱皱眉。天还未亮,但英元殿里灯火通明,借着殿门透出的烛光,可以看清这老家伙的暗红色官服上绣着白鹤图案。在南祁国中,这是地位仅次王族凤图的文臣服饰。李越将箱子里的资料在心里迅速过了一遍,已经有了数:“丞相大人来得也不晚,若说群臣楷模,还是非大人莫属。”
果然老家伙眉开眼笑:“哪里哪里,殿下过奖了。”
李越懒得跟他多说,转身进殿。老家伙却跟了上来,压低声音:“殿下,不知长音侍候殿下可还中意?老臣近日在碧云楼见了一个孩子,容貌绝好,尚未开苞,殿下不去看看?”
李越一阵恶心。不是恶心那个孩子,却是恶心这种拿人来送礼的满不在意的口气。中不是知道摄政王偏好这一口,他已经一拳打在这老家伙脸上了,现在却只能装做随意地懒懒回答:“是么?”资料里说丞相高硕才道貌岸然,虽有实才,却以谄媚见长,果然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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