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_朱砂【完结+番外】(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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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什么?”王皙阳小小声地开口,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像什么小虫子叫似的。

  “没什么。”李越不想多说,也说不清楚。这些,与王皙阳无关。

  王皙阳眨巴眨巴眼睛,掩下去一点失望,轻声说:“那手谕,你看他们会相信吗?”

  李越往四周看了一眼。周围都是王皙阳安cha进来的人,铁骊的士兵在外围,绝对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相不相信都无妨,只要有个借口就行。”说到底,还不是看谁手中的兵多将广,实力雄厚?所谓师出有名,至于这个名是真是假,等你登了王位,谁还会管它?

  王皙阳把脑袋凑近一点,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李越耳朵上:“不是玉玺印,我总担心……”

  李越侧头离他远一点:“担心什么,笔迹不是更要紧?没有玉玺,还有私玺,也说得通。”铁骊身上所带的王子名牒,印的不是北骁的镇国玉玺,而是北骁王私人的金玺。铁骊回国时间不长,还没仔细看过玉玺长什么模样。柳子丹没有把握,只好照着私玺的样子仿了一方印盖在假手谕上。不过对此,铁骊早准备了一番说辞,李越跟他反复推敲过,觉得并没有什么破绽。这事,王皙阳是知道的,这时候又提起来,如果不是真的心里没底,就是没话找话了。

  “你害怕?”

  王皙阳沉默一会,轻轻点点头:“有一些。”

  “害怕还来gān什么?自讨苦吃。”要是不来,纵然铁骊败了,对东平也暂时没有什么危害,更伤不到他。

  王皙阳很迅速地昂起小脑袋,愤愤瞪着李越:“你——”

  李越毫不客气地把他的脑袋按下去:“吵什么!怕铁骊的人离得远听不见是不是?”

  王皙阳脸被他捂在皮毯里,闷了半天,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是怕你——”

  李越淡然打断了他:“怕我不替你出力?放心,铁骊如果完了,我也跑不了。”

  王皙阳猛然抬头,死死盯着他,眼睛里水光dàng漾,似乎马上就要决堤而出:“你——在你眼中,我——就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李越双手枕在头后,淡淡然回看他:“你以为呢?”

  王皙阳怔了一怔,睫毛迅速湿了。李越轻声一笑:“不用这样。你也不是为了私利,也算为了你的国家,这没什么错。不过,不要在我面前再演戏了。我说过会管这件事,你不用演戏,我也会尽全力。再说,现在子丹在东平,将来我可能还要带他住到东平来,当然不想看到东平动dàng不安。这么说,你放心了吧?”

  王皙阳用力咬着嘴唇,语声中带了点鼻音:“你,你总当我是在演戏……”

  李越闭上眼不再看他:“你戏演得不错,尤其是跟清平合演的那一出……”

  世界安静了……

  铁骊一路急行军,日出而行,日落方歇,在任何城镇都不做停留,四天以后,到达了都城láng垣。

  这个láng垣,可不是阆苑仙葩的那个“阆苑”,在北骁语中它的意思是:láng出没的地方。在北骁人心目中,高飞的鹰是神圣的,他们就是糙原神鹰的后代。可láng却是糙原的统治者。对于它,要报以敬重和一定程度的畏惧。北骁少年以第一次独立狩得猎物为自己的成人礼,如果第一次狩猎就能猎到láng,则被认为是少年勇士,前途无量。皇帝登位必须独力猎到一头成年公láng做为典礼的献祭。典礼上北骁男子分食lángròu,而新帝以láng血浴身,以求得如láng一般的坚忍和勇猛,也求得如láng掌握糙原一般牢不可破的统治权。

  láng垣的城门就是一个láng头的形状,此时涂上了白色的泥土,而出入城门的行人一概腰系白带,前来迎接军队的官员更是在官服上也fèng上了宽白布边,这是国丧。

  迎出城的还有一副铜棺,这是给铁骅的。因为天气太热,经过了将近十天,已经不可能再开棺移尸,于是木棺直接放入铜棺,棺盖上披着华丽的绣幛,这是王子的待遇,而绣幛上再压一层北骁的军旗,这是阵亡将军的待遇。

  为首的官员手里捧着一套丧服。铁骊翻身下马,脱下甲胄,换上丧服,牛角号chuī起悲哀的低鸣,全军将士一起发出低沉的呼叫,连经过的行人也驻足呼喊,合应着号声,久久不息。

  “陛下已经入殓,请六王子入祭宫拜唁。”

  铁骊点了点头,向身后的副将道:“入城。”话音刚落,那官员已经伸手一拦:“六王子,都城正在戒严,军队不宜入城,还是先驻扎城外的好。”

  铁骊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手,并无异议,只道:“我的亲兵总可以跟我入城吧?再说大王兄的棺木也要先运回他府上去。”

  那官员迟疑一下,道:“六王子亲兵入城人数不能超过五百人。”

  铁骊冷笑了一下,gān脆地道:“好。”

  铁骊的军队退到láng垣城外十里处的高丘上。按照铁骊与东平的约定,他身边必须随时至少有东平派去的五十人,李越当然是堂而皇之地跟着铁骊,王皙阳也混在那五十人中进了城。

  láng垣虽然是北骁都城,但北骁人惯于游牧狩猎,即使láng垣居民,也有不少随着季节迁移放牧的。城中建筑多是粗糙简朴,因为木料石料得来都不容易,大多数房屋都用土砖茅糙,还有不少人直接就用牛皮帐子,并不格外去修什么房子。富庶人家和官员才用石料木料修建房屋,有些大富人家的府第堂皇不下于其他各国,只是风格粗犷,并不注意细部装饰。北骁皇宫居于城中最高处,四边就是官员王子的府第,并不像其他各国,还要专门隔离开来。宫墙用黑底白花的硬石修建,墙头隐隐露出殿阁飞檐,远远望去如蹲踞之shòu。此时大门上张挂了白绸灵幡,守门的侍卫也个个身着白甲。

  铁骊在离皇宫很远处就下了马步行。一面走一面压低声音向走在他身后的李越道:“看这架式,说不定他们已经得手了,正等着对付我呢。”

  李越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这里没有埋伏。再说你只是收兵回国,又是来给父亲奔丧,他们没什么理由动手。”

  铁骊低声冷笑:“未必。我们北骁没那么多顾忌,只要你有手段,把人都杀光了也没什么。”

  李越哼了一声:“所以你们北骁尽管善战,到现在可也没什么发展。自己人都被杀光了,还用谁去?”

  铁骊反唇相讥:“你们南祁又好到哪里去?前头老皇帝的兄弟,不是也只剩了三王爷一个?”

  李越心想这倒忘了。他如今在铁骊眼里还是风定尘,自家皇族里杀来杀去,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

  铁骊的五百亲兵自然不能全部进入皇宫,按照王子的规格,他可以随身携带十名亲卫。王皙阳很想跟着进去,但被李越暗地里瞪了一眼,还是乖乖留在了宫墙外。

  北骁老王的棺椁停在正殿,大门内的院子里站的是官员,而后妃皇子们麻衣素服,跪坐在内殿中守灵。到了这里,十名亲卫也不许入内,只有铁骊自己能够进去。好在北骁皇宫的建筑多是开放式,门尤其阔大,站在殿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殿门处已经站了好几排侍卫,看服饰并非一家,估计是几个王子分别带来的。李越十人往门口一站,立刻就发觉有几名侍卫往他们身后站,分明是想把他们包围起来。

  李越往殿内扫了一眼。后妃和公主们在右,王子王孙们在左,分别跪坐在棺椁前面,可是偏有个年轻人,独自站在棺椁旁边。一屋子的人都穿白色丧服,唯有他穿一身黑袍,格外的扎眼。李越转头问身边铁骊的亲军首领:“那人是谁?”

  铁骊这个亲军首领其实是他母亲的亲信,对国内的qíng况极之熟悉,闻言脸上露出敬畏的神色,低声道:“那是大巫神。”

  大巫神在北骁是超脱于皇权之外的人物,据说是长生天与人间的沟通媒介,平常隐居在大黑山里,只有发生大事的时候才出现。有些北骁人一生都没见过他,可是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近似于神的人物,说起来无不敬畏。大巫神不是世袭职位,上一代大巫神用什么方法,以什么标准挑选继承人,无人知晓,只是每次北骁发生大事,大巫神总会出现。有时年轻有时年老,但总穿一件黑袍,胸前用暗金线绣着些奇怪的线条,乍一看是杂乱无章,可是仔细看时,能让人在眩晕中看出一个硕大的láng头来,并且越看越是栩栩如生,似乎从衣裳上探出头来。正因有这件袍子,因此每次出现的大巫神从无人质疑。

  大巫神的资料,在南祁密室里也有,但除了民间传说之外,也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一来大巫神绝少出现,二来又不是北骁皇室中的什么人物,因此文程当年也并没特别耗费心力去搜索,李越也并没特别仔细去看。不过对于那件传奇的黑袍子他倒看了两眼。能看出突出的láng头,无非是利用视觉误区造成的立体图像,不过在这个世界,能有人弄出这么件东西确实不易,难怪就这么一件袍子,就能将大巫神神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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