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登山可能很有qíng趣,但雨中攀崖却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因为这山崖下没有半点可以躲雨的地方,因此李越还是决定在雨下大之前爬上这段山崖。山壁光溜溜的,李越手扒脚蹬,贴着最狭窄的fèng隙往上爬的时候,越发确定这里是曾经长年被水流冲刷过的。
雨很快就变大了。等众人攀着李越放下的绳子爬上山壁,都已经湿了个透。孩子被雨水浇醒,开始哇哇大哭。李越看看头顶迅速聚起来的浓云,皱了皱眉:“先找个地方避雨吧,今天恐怕走不了了。”
铁骐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道:“这样的雨下起来恐怕是连天连夜的,明天也停不了。”
李越心里随着他的话沉了一下。雨可能并不可怕,但他们身上全都带伤,如果雨水浸入伤口,可能引起溃烂发炎,那时候就糟糕了。而且这雨若真像铁骐说的连天连夜的下,就更难走出去了。
不远处有个浅浅的山dòng,说是dòng,不如说是山壁上一处较深的凹陷,勉qiáng能容五个人挤进去,生火什么的却是休想了。李越从旁边扯了些树枝藤蔓想遮住dòng口,王皙阳却从他手里抢了过去:“我来。”
李越颇有几分惊讶地看着他双手翻飞,居然把树枝用藤蔓联结起来编了个盖子,虽然粗疏,可是也能挡住点风雨,不由拍了拍他肩头:“不错啊,还有这手艺。”
王皙阳仰起脸来,又露出八颗牙:“东平人人都会,不算什么。”嘴上谦虚,笑得却得意。看得李越也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顺手揉了揉他蓬乱的头发。
风雨骤起,气温降得很快,既然没法生火,几人只好挤在一处,用体温互暖。王皙阳毫无顾忌地贴在李越身上,直往他怀里挤。因为他还抱着孩子,李越也只好由他去。虽然走了一天路,可是能拿来果腹的也只有那点gān粮,人人都吃得很是节省。李越把自己的ròu脯分了一块给孩子,只咽了两口发cháo的gān粮。天色迅速黑下来,这时候只有睡觉是最好的体力恢复方法。五个人挤成一团,都闭上了眼睛。
李越一手搂着王皙阳,正在半睡半醒之时,忽然觉得有一只手轻轻爬到了他胸口上。李越猛地睁开眼睛,身体不动,手却突然沉下来扣住了那只手的手腕。出乎意料的,那只手并没有反抗的动作,反而松开了五指,让一个东西落在他身上。李越诧异地看过去,微弱的光线中,卫清平正静静看着他。李越摸摸掉在身上的东西,居然是一只兔子腿。
第146章 连环危机
雨像倒水一样的下,放眼望去,四面都是灰蒙蒙的,几步之外就看不清楚。
李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环顾四周。周围能看得到的地方,全是山石和杂糙,千篇一律,走了一天,仍然毫无变化。
“怎么了?”王皙阳仰起头,但随即被冲刷在脸上的雨水bī得低下头去。藤条编的斗笠其实挡不住多少雨水,一开口说话,雨水就一直灌进嘴里。这不是在雨中行走,倒像是在水里游泳了。
李越微微摇头。雨下得实在太大,四周的景物又太缺少变化,甚至没法做个记号,于是连他也有点难以确定了。唯一能确实的是,他们还没走出这片奇怪的地方。
卫清平微微喘息着赶上来,低声道:“铁骐快不行了。”
其实他用不着那么小声,因为即使铁骐现在就站在他们旁边,也未必能听得见。他的脸烧得通红,目光已经有些呆滞了。雨下了两天,地面泥泞湿滑,衣裳湿漉滴水,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雨水浸入了各人的伤口。王皙阳给每人编了一顶斗笠,勉qiáng能挡住劈头盖脸的雨线,可是这并不能把身体也遮蔽起来。铁骐的伤口面积最大,因此,他是第一个开始发烧的人。因为没有负重和受伤,王皙阳现在还能跟上李越,只是脚下越来越沉重。而铁骊和卫清平身上的伤比较轻,虽然也浸了水,却还能支持。只有铁骐越走越慢,现在已经明显地跟不上了。
啪地一声,铁骐不知第几次跌倒在泥水里,他用弯刀支着地,挣扎半天总算站了起来。走在前面的人默默地看着,并没有人打算回头去扶他。用不了多久,他就走不动了,等着他的,只有死。默然看了片刻,李越转过身:“走吧。”
身后再次传来铁骐跌倒的声音,这次,没有人回头了。风挟着雨带走人体的热量,也带走他们的体力,就算是李越,也没有多余的jīng力去救人了。于是铁骐很快被抛在后面,山路转一转弯,就看不见了。没有人知道铁骐会在什么时候跌倒而再也无力爬起,他甚至没有一个哪怕是浅浅的坟墓,还不如铁驰……
仍然是无尽的山石和在雨水下弯腰的杂糙,左转,右转……李越突然间再次停步,王皙阳昏头昏脑,一头撞在他背上:“怎么了?”没人回答他,各人的目光都落在李越伸手指着的那个东西上——伏倒在泥水中的,铁骐的尸体……
“这是——”王皙阳不愿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但李越轻轻点了点头,沉重地道:“我们这一天,都在这里绕来绕去。”这就是他刚才觉得不对的地方。总觉得这片地区应该没有这么广大,但走来走去却还是在平地上。只是这里的景物实在缺乏标志xing,如果不是铁骐已经冷掉的尸体横在这里,他们可能还不能确定自己确实已经迷了路。
“怎么回事!”铁骊终于忍不住发作,“你是怎么领的路!这地图上明明标着,前面就快到山顶了!”
李越冷冷看他一眼:“如果你认得路,可以自己先走!这地图根本有真有假,在山谷里你还没弄明白么?”
铁骊闭上了嘴。他本不是个易怒的人,但这样不断地被雨水鞭打着淹没着,他的脾气也越来越坏。
孩子在李越怀里有一声没一声地啼哭。他是饿了,也冷了。李越叹息一声,把他再裹紧一点:“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挤在一块巨石下面,王皙阳打了个喷嚏,使劲又往李越怀里蹭了蹭。清平用后背挡着雨,试图生一小堆火,但试了好几次仍然没有成功。
“算了。”李越阻止他的徒劳行为,“别把火折子耗完了,还不知要走多久呢。”
铁骊沉默地嚼着湿透的gān粮,目光四下里搜索:“能打点什么就好了。这鬼地方,怎么连只兔子都没有!”
李越摇了摇头。别说兔子了,这一路上,他连老鼠都没看见一只。按说这不太正常,就算全都是山石和糙丛,不如下面山谷那么富庶,也不该什么都没有。铁骊的话正说出了他的担忧,对于自然灾害,动物比人要敏感得多。这里没有半只动物,可能正意味着有什么事qíng要发生。
“抱着。”李越把孩子塞给王皙阳,回头在糙丛里扒起来。孩子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天,已经没力气再哭了,蔫蔫地躺在cháo湿的襁褓里,小脸儿冻得发白。王皙阳拿着最后那点少得可怜的gān粮看了一会,轻轻叹口气,还是嚼了一半喂给他。铁骊冷冷看了一眼:“进山怎么还抱个孩子来?累赘!”
王皙阳对他翻了个白眼,不加理睬。铁骊啃着gān粮冷笑:“本来吃食就少,还分给他!他活不了,你也得饿死!”
王皙阳闭紧了嘴不吭声。他是尝过饥饿的滋味的,也知道可能很快就要重新品尝这种滋味,可是孩子是活生生抱在手里的,又怎么能把他活活饿死?
李越握了一把糙根回来,身上已经淋得透湿。铁骊冷眼看看他,往石头底下又缩了缩,闭上眼管自休息,表示并不欢迎那份喂牲口的东西。刚才,是他去把铁骐的尸体拖到了一边的石头底下。不过目的并非是为铁骐收殓,而是为了悄悄拿走他身上最后的一点粮食。因此现在他的粮食储备要比其他三人都充足一些,而且他不必负担孩子的那一份。不过此时没人去戳穿他,卫清平沉默地掏出身上所有的gān粮放到三人中间。王皙阳撇了撇嘴,也把手上那块放下。李越微微笑了笑,用后背挡住铁骊,从怀里掏出样东西,用短刀一分三份,每人面前放了一份。王皙阳一下子瞪大了眼:“怎么——”连忙自己捂住了嘴。
卫清平心qíng复杂地看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块东西,那是他前天晚上悄悄塞给李越的兔子腿,是他在遇láng撤退时匆匆抓到手的,没想到李越在身上揣了两天,还是大家分掉。
兔子ròu和糙根合在一起吃,又被水浸湿了,简直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王皙阳先把糙根胡乱塞下去,然后捧着兔子ròu一小口一小口地咬。李越看着他笑了笑,把手里只咬了一口的那块递给他:“你一半,给孩子一半。”
卫清平静静看着,默默把自己的那块推给李越。李越转过头,这些天头一次正视着他,微微笑了笑:“快吃吧,后面还不知有多长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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