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影怒瞪着他,柳子丹反而面不改容,不紧不慢地道:“其实那也无妨,无非是暗礁分布水流缓急不明,若是用溜水皮的小船,想也不致触礁沉没……”
首领面色一变。若是用溜水皮的小船自然无妨,但他要用的却是大船,否则又何必弄林影来?如此说来,即便bī林影画出了水路图,若不标明暗礁水流也不能用。愈想愈气,不由忿忿瞪着柳子丹。林影也不示弱,反瞪着他。三人正在僵持,忽听隔壁舱房里哗啦一声,分明是一个可怜的盘子又粉身碎骨了。首领喃喃咒骂一句,厉声向林影道:“你快些画,老子们可没那耐心等着!”虽是如此说,却分明有些色厉内荏,说完,拉开舱门出去了。
林影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来看向柳子丹。柳子丹揣摸出他的意思,淡淡一笑道:“你不必担心,他只是说说而已。若真想用我顶替周凤城,他也不敢真个动我。”
林影仍是忧心道:“这些人看来悍野无礼,须防着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柳子丹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仰面思索道:“他方才说再晚就饿死了人,那必定是运粮了。只是他为何要送到中元?看这些人,绝不似中元人……”
林影心思却在另一件事上,道:“已经拖了两日了,再拖下去怕也难办!”
柳子丹转头看着他,道:“拖不下去就画给他们,只要船出蒲河口,你就逃走。”
林影皱眉道:“两天了还停在这里,究竟要做什么?”
柳子丹冷冷一笑:“只怕在等我那位三哥回来。难道他们把粮送到中元,是他养的那些死士竟在中元?”
林影有些糊涂:“三皇子屯田的粮食不是已经运走了么?”
柳子丹慢慢道:“只怕他们运的不是屯田的粮食,而是劫了南祁的赈粮。”
林影悚然:“难道三皇子也参与了劫粮之事?他,他竟不怕饿死一国的百姓!”
柳子丹冷冷地一笑:“他几时关心过百姓?只是,他究竟养了多少死士,竟需要这许多粮食?”
林影对这种事却cha不上话,怔怔看着柳子丹思索。忽听隔壁又是一阵混乱,周凤城厉声道:“滚出去!”随即稀里哗啦响成一片,也不知有多少碟子碗儿倒了楣。舱门砰一声打开,首领气冲冲地似是被人推了出来,一面忿忿道:“若不是六王子的人,老子现下就抽他一顿鞭子!不吃就不吃,饿他几天看他吃不吃!”
推他出来的人正是胡岩,苦笑道:“饿不得了。他在平河城里就被风定尘饿了几天,再饿下去身子撑不住的!还是得快走,把他jiāo到六王子手里,你我就都脱了gān系。那信你送了没有,六王子几时能到边关?”
首领一肚子气恼道:“信早就送了,六王子自会赶到。只是西定这劳什子的三皇子还不回来,船也不能开!再说事qíng这一变,怕六王子也不好带这姓周的回去。”
胡岩也皱起了眉:“没想到风定尘jīng明至此,竟会怀疑到周中书身上……也罢,这事让六王子作主,你我只要将人完整带回去便好。你还是再派个人去,催那三皇子回来,事qíng再拖上几天,怕要饿死不少兄弟的。”
首领冷笑道:“那劳什子的三皇子一听有这许多粮食,眼都红了,看样子还想分一杯羮呢。”
胡岩哼了一声:“他也养了不少死士,今年又是大灾,见了粮食自然眼红。也不想想,若没有六王子,他如何争得过西定二皇子柳子轻?他如今拖拖拉拉不回来,只怕也是想拿腔作势分些粮食去……”
其实胡岩这般想法还真是冤枉了柳子玉,如今他也是热锅上蚂蚁一般,正在驿馆里团团乱转。
门一响,柳子玉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样?”
进来的人是他的亲随,抹了把汗道:“爷,不好了,四处都贴了布告,正在拿人呢!”
柳子玉摸不着头脑,怒道:“拿什么人?跟爷有什么关系!”
亲随道:“爷,布告上要缉拿的就是姓铁的那一队中人,正是劫了林影的两个!”
柳子玉一惊:“怎么会?不是让他们做得严密些吗?”
亲随道:“事qíng应该是做严密了,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布告上那画像画得……小人也说不好,不知是什么人画的,也不知是什么画法,却是像极了,简直就似把那两人的脸皮剥下来贴在画上一般。任谁看了画像,再见这两人必是一眼认得出的。那画法怪极了,小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画师能画出这般画像!”
柳子玉铁青着脸道:“不必管他们了,怎么城门还是不能出?”
亲随道:“城门倒是能出,只是河路全封了,咱们的船在蒲河口,只怕过不去。”
柳子玉恨恨道:“封什么河路?这风定尘是怎么想的,怎会想到封河路上去?如此一来,姓铁的那些人也走不了,又得冲我撒气!”
亲随道:“爷,现下怎么办?铁家那些人现在想是等急了。他们那边急需粮米,船晚去一日,只怕就多饿死几个人。”
柳子玉一拍桌子:“我怎知道该怎么办?饿死几个也好!铁家那一群仗着人多,几时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想想,若将来没有我西定举国之力,凭他一个落魄王子,也想登上北骁王位?”
亲随想了想道:“爷,那六王子至今不曾露过面,他可是真心与我们合作?不会是顶个名目骗我们的吧?”
柳子玉哼了一声:“该是不会。这事我也派人打听过,北骁王当初的确有个第六子铁骊,对外说是少年夭折,原来是暗地里派到了南祁。再说使者拿出来的也确是北骁王族的秘令牌。”
亲随忧心道:“这秘令牌,我们以前只是听说,到底不曾见过真货,难说真假。万一这铁骊是假冒的……”
柳子玉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管他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是北骁王位,若想夺位,必得与我结盟。我们既有好处,又何必论真假?”他别的事不行,这些争权夺势的利害关系分析却是头头是道,自然是从小在宫中,见多了倾轧争夺之故。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窗户上哗啦一声,柳子玉一惊猛地站起,正想唤人,一个黑衣人影已自窗户翻了进来。柳子玉打眼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来人正是在大堤上劫持林影的二人之一,此时身上黑衣大面积浸着鲜血,脚下也是踉踉跄跄,勉qiáng道:“有人追我—”
柳子玉跺脚道:“什么人追你?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黑衣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喘着气冷冷道:“是南祁摄政王的人,你赶快把我藏起来——若是被摄政王拿住,小心我把你的事都抖出来!”
柳子玉一听是风定尘,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咬牙道:“你们就只会拖累我……快把他弄到房里去藏起来!”骂虽是骂,到底是不敢让摄政王抓住他。
黑衣人受伤虽重,神智却还清醒,道:“他也没亲眼见我进你这里,只是你得去打听一下,看我那一个兄弟是否逃出城了……”
柳子玉喃喃咒骂,挥手令亲随搀起他往后走,一面抱怨道:“你们好好在蒲河口等着便罢,又跑来做什么?现下出了事,若被那风定尘发现,倒真是滚汤烫了耗子——一锅端!”
黑衣人鄙夷地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来取姓林的要的一部书,没想到那摄政王竟布下了圈套。那个兄弟也受了些伤,你快着人去打听他有没有落到风定尘手中!”
柳子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亲随将他拖了进去,自己返身回到厅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曾留下什么痕迹,便站着发起呆来。风定尘怎么竟知道他们来取书,就设下了埋伏?这些人也是,林影人都落到他们手中了,还要什么书?现下可好,连自己也牵连了进来。万一被风定尘查了出来……想到南祁摄政王的手段,不由又打了个寒战,心中认定:这些姓铁的,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人拿到了没有?”
“回殿下,那两个人都受了伤,谅他们跑不远的。”
“那就是没有拿到?”李越冷冷盯着眼前的捕役班头。
班头背后直冒冷汗:“这—黑夜之中,这两人又分头而逃,小的们人手不足,所以……”
“十个人追两个人,还说人手不足!”
“小的该死!”班头汗如雨下,“不过那两人都受伤不轻,小的已经封了城门,他们绝跑不出去的。小的这就挨家挨户去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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